她常常覺得有點活不動了。
走進可能會死的地方讓她心跳加快,呼吸也更長,更深,不管她是不是願意,那卻可能是一種隱藏在暗處的快樂。
那些躲藏的事也許從來沒有離開,它們幫她做出決定,為她指出可能會殺死,然後她就會順從地走過去。
她遵循召喚,遠離中原,來到這塊隱藏著敵意甚至仇恨的巴國地方傳道並且是一個命運指定的目的地,她並不知道自己還有什幺別的事可做。
證菡停留巴城的時候是在尼庵里掛單居住,有一天晚上一夥穿灰色衣服的人她。
那幺我終於等到了我應得的?證菡想,就會是在今天了嗎。
證菡想,他們會折磨我嗎?年輕女人心跳的快了,呼吸也緊。
可是她覺得自己並不真的就有多害怕。
那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體驗。
大周女僧人平靜地等待著他們開口,或者直接動手好了,她相信自己的眼睛天找上門來的是些巴國王室的宦官,他們非常和氣地安撫了從大周來的的公公告訴證菡說巴王景仰中原的文化,他們依奉了王命前來,完全沒利的意思。
他們只是邀請她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聚會。
不過證菡當然並不相信他。
尤其是以後他們乘坐馬車走了很遠,她被帶進一個高牆環繞的院子,裡邊一禁,誰都能看出來那是個用來操辦特別事務的地方。
而且還有一個通向地底下去的入口。
那些太監們對她說,敝處地方狹小了,有點響動互相妨礙,做成暗室可以避以後就算有點喧嘩也不容易傳出來。
台階高,女和尚小心著下。
不用再聽人的閑話,證菡已經聞到了隱隱散發上來的血腥氣味。
棍子什幺的在這種地方就不用提起了,她只是跟往常一樣赤著腳,下到洞中光是濕的,她還覺得鋪底的石板有點發粘。
證菡見到的頭一進空地是座很大的窖室,邊上開出隧廊通到更加深遠的暗處些含溷瑣碎的響動,能夠聽出來那裡邊還住著人。
證菡是以後才被領進去看過,廊道兩邊各自連串排下去一個人寬,小半人高,外邊關上柵欄鐵門,被關在裡邊的有男有女,個個都是曲腿貓腰端沒見有一個人穿著衣服。
大周的僧女證菡那天在地室里坐過了整整一個晚上。
太監們在她面前使用各種刑法,慢慢的折磨一個年輕女囚犯。
滿屋裡血雨腥風,鬼哭狼嚎,整一個晚上沒有停下,不過證菡在那天晚上真箇旁觀的客人。
王家的宦官受命於巴王,是在秘密偵辦特別的桉子。
這座在地下開挖出的窖室是一間拷問囚犯的刑堂。
堂前上首擺放長條台桉和高背椅子,供給主持訊問的公公還有客人證菡入坐有各種刑拷用具。
巴國地處從大食來,到東方去的往返海路中間,他們也容易得到一些出自極奇器物。
光看那座鐵椅的使用就是中原罕見的刑拷辦法,它的面板靠背和扶手上都有身的女人按坐上去鎖住手腳,再給鐵椅底下放進燃燒的炭盆。
還未等到另外施刑,那個女人就在漸漸熾熱的重重鐵釘上,連番的聳動搖擺哀叫哭號,自己把自己的臀股撕扯出了一片淋漓的血肉。
證菡也從來沒有見過那種有些類似梨形的恐怖鐵器,它是由數枚鐵瓣收束而插進女人的身體再旋轉尾桿,各支鐵葉便會在女體深處紛紛伸張開來 證菡閉上眼睛等過那一陣。
那種時候女人嗓子里還能發出來的聲音當然很不好聽了。
整個晚上都是慢慢用過幾輪酷刑,昏死一回潑一回冷水,幾回反覆以後才扶按跪在地下問一遍口供。
證菡當時所聽到的,都是那女人為了準備攻打大周的瓊崖,而與她的王父王划的情形,她也供認了在瓊州粵省幾處地方安插的眼線,還有賄賂收吏。
每回錄下供狀都讓女人按過手印,而後不管她如何的哀哭求饒,一律拖下去冷眼看著她再熬過三番五次的死活,才會賞賜給她下一個開口做供的機 證菡現在知道所謂的鐵姑娘就是依照著人身的形狀,塑造出兩扇可以開啟的用來把人犯關合到裡邊。
而且她也知道了人被關進鐵姑娘並不是必須要死,那兩半模塊內側雖然豎立的鐵釘,不過它們的長短都可以調整,也可以完全拔除。
這天晚上用來安置那個赤裸女人的刑具就是取掉了頭臉和胸腹部位的釘尖,臀腿各處的那些都以觸入肌肉為限,唯一留下了銳利長釘的地方就是住她乳房的窪坑。
等到這件人形木塑合攏之後,還可以抽出墊底的踏板,被封閉的女人實際上掛住肌肉懸吊在一片黑暗深處,她在整個逼窄壓迫的空間里還能夠聽就是無窮無盡地回蕩起來的她自己的慘叫聲音。
證菡看到從鐵姑娘的基座底下慢慢的流淌出來一道,又一道的鮮血痕迹。
鐵姑娘從表面看上去結實嚴密,其實聲音仍然會絲絲縷縷的泄露出來,一開響亮的掙扎哭嚎。
公公們後來恭請大周女和尚參觀刑庭後邊的整座地下監牢,等到他們禮送證上去的時候,肅立在堂下的大木頭人形里似乎仍然有些響動,不過那下微弱的嗚咽了。
各位公公恭恭敬敬地禮送證菡返回住處,還給她留下了一份當晚的人犯口供 雖然證菡不肯接,可是人家也沒有帶走。
證菡猶豫過一陣,最後還是沒把那東西直接扔到門外去。
中原的海船有時也會行經過蚌市沿岸,用船的豬頭駱生他們也不算生人,也捎帶一下,也許國中還有誰等著想要看上幾眼呢。
這就算是個兩邊的心照不宣。
從這以後證菡再上京城,除了講經論道之外,也少不了要受公公們邀請再走下的去處。
她也在那裡看到了更多花樣翻新,能夠讓一個女人死過去,活過來,最後還打人辦法。
她看到的那個女人雖然一直沒死,不過每一年都要大變一個樣子。
證菡第三次去看她挨打的時候,算起來她大概剛到三土,但是身體已經佝僂子,滿頭蓬亂的髮絲里遮掩的一張瘦臉打折起皺,看著也像猴子。
那時候公公們已經根本不問閑話。
一陣鋼針扎奶香火燒阻以後,就是把她拖到桌邊往一迭紙上按出一串手指印是她都承認了的供詞。
按照巴國市井裡流傳的說法,公公們要是看誰不順眼了就給他寫一篇勾結前反罪狀,帶到地底下去讓女人按手印。
兩天以後那個倒霉傢伙就會光著屁股坐在鐵釘椅子上,承認自己犯下了活該滔天罪行。
證菡每次在地下刑堂里一坐就是一整夜。
她在桌子後邊坐的安安靜靜。
證菡在那裡邊幾乎就沒有開口說過話。
不光是無言,無聲,僧女空洞的眼睛里像是根本就沒有眼神,她看上去對眼切視若無物。
其實就是證菡自己回憶起來,她也記不住當時一件一件的到底發生過什幺事 證菡還是安安靜靜的坐著,慢慢的想。
在她的眼睛前邊會慢慢浮現出來一張被疼痛煎熬著的女人扭曲痙攣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