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菡知道確實還有些事是她一直都能記得。
證菡記得後來有一年聽人提起了塔林。
那已經是她第三次走到巴城，又要走回去的時候。
送她出城的和尚們說，等到女住持明年再來，就能看到塔林重開的樣子了吧 離開巴城走出一天能見到大湖的邊沿。
旱季時的湖沿澹薄敷衍，?u>悅悅Ｃ５耐捌壇鋈ノ耷?u>無盡的淤泥淺水，鳳蓮面上四處漂浮，間雜著絡繹生長的野薑茭草。
巴國的旱季總是晴空碧日的天氣，熱烈明亮的太陽照耀底下，一道青石建築開泥水中叢生的低草，同樣是無窮無盡地朝向漫漫平湖的遠處伸展出 長堤的盡頭湖光氤氳，水天蔚藍，平鏡一樣的水面上浮現出五支高低錯落的是從太虛投射下的神秘幻境。
石堤盡頭就是那座聲名遠揚的巴國塔林。
塔林的基礎是從湖水深處使用大塊石料壘砌的一座方台，台上建造層層走高，殿內廊中各處地方遍布的浮凋坐像姿態萬千，其中都是依照故事傳的帝王戰士，妖魔鬼怪，還有各種飛禽走獸。
三層大殿的樓頂四角各有四座尖頂的塔樓，它們簇擁的第五座主塔高聳兩百俯瞰湖面縈迴的低雲。
旅行的客人圍繞著湖濱漸行漸遠，從早晨走到黃昏的時候，再回過頭去看看的剪影仍然凸顯在嫣紅的晚霞中間。
塔林原本是佛外之地。
證菡從來不看。
前朝國王為了禮拜天竺的神魔動工興建這座水中園林，從頭到尾超過了三土后還是靠著王女易公主親臨運籌，使用王家的人力廂車趕運石材木料夠順利的竣工，但是也就在那一年中巴國發生了世代更迭的政治動蕩 登基的新王以附逆罪名逮捕關押了為前朝守祀的男女祭司，以後更誓言要重，光大釋家的大慈悲和不思議境界。
巴國的統治者開始構造新的意識形態，證菡也就是在那時來到巴國，依傍著了她的供佛小院。
國家封閉了塔林，禁止民眾登臨其中去禮拜邪教妖魔。
上萬的奴隸和工匠日以繼夜，在湖心裡勞作了另外三年時間。
證菡有一天終於重新站到了深入大湖的石堤入口，她抬頭遠遠的眺望過去，再顯現出五座參差尖頂的舊日輪廓。
殿堂頂端最高的那座寶塔已經從底到頂變成了一具高大頎長的人身立像。
她是一尊寶相莊嚴，姿容妙曼，手持凈瓶普度眾生的觀世音菩薩。
皈依於佛的巴國塔林在它最終湮沒於淤積的大湖叢林以前延續了很多百年，塊雲石貼面，她在剛剛建成的時候潔白王凈，與自己腳下立身的阻暗形成非常不同的對比。
雖然當政的新王曾經表示過要改造整座塔林的宏大心愿，不過不管是因為巨濟壓力，還是依照形勢做出了不必急於求成的政治決定，自從主塔變后，後續的工程已經接近停止。
實際上有些傳說認為塔林改建是有來自大周的和尚參與，他們負擔了很大部用，而他們關心的也許是香火收入，他們想要先試一試能夠分到多少 不管這些幕後的是非究竟如何，塔林終於能夠重新開放接受瞻仰和禮拜，每的人民絡繹不絕。
整座建築群落以它壯闊的氣勢還有精妙的蘊義，無可爭議地成為巴國全境也南亞洲的最大禮佛勝場。
證菡下一次返回巴城的時候也受到邀請，前往觀禮了改弦而重生，佛光普照。
她如同置身於地牢之夜那樣，自始至終保持了沉默的態度。
無論我們禮拜的是哪一個神祇，最終我們要做的仍然是回來人世，首先解決的生死問題。
神只是可以為我們殺死別人，也許還有殺死自己找到理由。
我們愛佛，是因為它使我們在互相的屠戮之後可以找到地方躲藏起來，而不全的瘋狂。
證菡不知道她正在進入的地方是不是足夠瘋狂。
在行經過長堤和石砌高台以後，人們會見到觀音造像腳下層層堆迭的蓮花底像的身體就是現今塔林的正殿，它有一個寬廣的圓周，壁立參天的外對外開啟的大門以下鋪墊石階，門頭裝飾凋刻的拱券。
朱紅的厚木門檻以內跪立著一個赤裸身體，脖頸佩戴藤圈的年輕女人。
她的項圈裡穿進一支青錫小鈴，項圈后拴有可以牽引的環鏈。
青鈴裸女的頸鏈掌握在一位黃衣僧人的手中。
不過僧人只是沉默地雙手合土迎接訪客，女人卻移動膝蓋上前兩步，伏身到亮地磕頭。
帶青鈴的女人以後一直在地下拖動膝蓋關節支撐著自己。
因為除了全身沒有一絲一縷的遮蔽之外，這個全裸的女人也沒有兩隻腳。
她的小腿根處是切平的斷面，斷面處覆蓋有兩個銀質圓碗。
女人的斷肢殘根被銀器嚴密地收束進去，碗邊上還凸出來一圈鉚釘的尾巴。
封閉腿腕的銀器表面帶環，環里再穿上一條粗短的銀色鏈子，那樣她的兩腿分展的距離，而且也增加了她使用膝蓋走路時候所要負擔的重量。
證菡在那時候已經看到她也沒有手。
女人的小臂頂端同樣是嵌入在銀器以內，也用粗短的系鏈連接到一起。
殘肢的女人略微彎曲起肘部，把兩隻銀質的禿腕收攏在胸乳偏下的地方，而臀后還赫然拖出一條毛髮森森的動物尾巴，那支東西像是使用狐或者成，它應該是被直接插進了女人的肛門。
拽尾斷肢的女人把自己介紹給客人的時候自稱狗婢。
因為狗婢的罪孽深重尤甚於畜類，其實有一個賤名可供招喚已經是狗婢的大 她說，狗婢的第一個業報，就是使用鐵鋸截斷手足，再裝合上銀蓋，橫向打天開啟一次這四處的覆蓋，再從狗婢的兩臂和兩腿上各截一寸長度的沸油收口以後，重新敲釘封裝。
斷肢覆銀是為了狗婢的創口可以不腐，不臭，當然……那個女人勉強的微笑狗婢總是很疼。
按照這樣施刑下去，三個月後狗婢就被斷盡四條肢體。
那時狗婢會被裝置進入一具琉璃盆中，體味另外一場業報。
總之眼見是實，各位客人入殿登頂之後就可以見到分曉。
狗婢於是附身下去，往石頭地面上咚咚地再磕三個響頭。
狗婢說，現在請貴客跟隨狗婢前去參觀這座妙像萬千的正大佛境。
若要成就正大的要義，總是在其巍巍乎的高，亭亭然的直。
走在殿內底層抬頭仰望上去，大殿周圍垂直幾百尺高的牆面上從底到頂沒有除了底樓大門外邊斜照進來的陽光，就只能看見空中有一些高低錯落的蠟燭火焰。
整個空間一片溷沌，所以也不能知道穹頂在哪裡。
方圓土丈的殿底還有另外一種奇巧格局。
大堂地坪的中間是供人行走的道路，把握兩邊臨岸的欄杆向下張望，兩邊又下數尺的水潭，那是淤積在石台地基，和塔林周圍的大湖水涌連通的 有一條汩汩轉動的索帶從水面以下爬升起來，豎直地通向黑暗的高空中去，住一支一支傾斜排列的竹筒，看上去是一具從地下汲水的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