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蟬 - 第8節

「你敗了!」男人開口。
「我輸了?」一個聲音勐然地灌入到唐蟬的腦海中,少女來不及深想,只是被動的接受著。
俏紅的臉蛋一下子變得發白,語氣充滿了不確定,「沒錯,你在龍王的石室里遇到了怪事,你倒下了。
在敵人的領地里倒下了,所以你輸了。
」男人的聲音低沉了許多,用彷佛循循善誘的老師的口吻,加深著她的回憶。
「我……」少女的表情,冷冷的,但是顯然陷入了沮喪和絕望。
男人很滿意地欣賞著唐蟬那痛苦不甘、但還殘留著鬥志的表情,才改口道:「可是,你還沒死,只要沒有死去……一切就都還有希望!」這一番話,彷佛正是說到了少女的心坎之中,唐蟬獃滯的表情里,好像也被這句話所鼓舞,亮了亮,竟是不由自主地附和道:「沒錯,只要不死,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沒有輸,就還有希望。
」「沒錯!」傳入到唐蟬耳中的那個聲音輕柔的,像是一個慈祥的母親勸說不聽話的孩子。
「以前也遇到過這種絕境,沒錯吧,幾乎就要輸了,差點就死了。
」唐蟬的臉也隨著那緩緩降低的語調,變得沉悶苦思起來,眉毛微挑彷佛順著他的話陷入到曾經的回憶之中,少女緩緩地點頭,像是在自言自語,「沒錯,江南鹽幫的胡百萬,當年他安置下的唐門內奸事先通報了情報,以至於本來準備的暗殺不得不轉為強攻,我和唐隱哥哥一為明殺一為隱刺……」少女的臉上露出一抹悲傷,隨後,悲傷化作慘笑。
看來,那場大戰凄厲至極,不過結果也是確鑿無疑的。
畢竟,哪怕是龍王久居南疆,也是知道,曾經富甲名動天下,極盛時幾乎隱隱然成為了江湖一霸,和朝廷關係匪淺的「笑孟嘗」胡百萬在自家大宅,重重門客的保護下,竟是被神秘刺客取了腦袋的故事。
一絲自豪之色在她眼中泛起,哪怕是神情獃滯的還躺在地上,少女的腦袋傲然的昂起,在思憶著過往無數衝破艱險,染血敵首的成功之時,唐蟬的豪氣已經被激發出來。
原本的頹唐一掃而空,本來暫歇的殺氣重新從少女刺客的身上迸發出來,宛若出鞘的利刃。
男人的聲音也陡然一震,高亢起來,「不錯,所以只要你想做,就一定能成功。
」唐蟬沒有答話,只是默然地點了點頭,雖未說話,噴涌的決意已經溢於言表。
尋常催眠、心引邪術,最忌受術者情緒不穩。
然而如今龍王卻竟是反其道而行之,言語不斷地勾起唐蟬的回憶,引得少女大喜大悲。
「可是,你還是找不見龍王,找不見他,就殺不到他,任務,也就輸了!」唐蟬本來鋒芒畢露,尤其短劍出鞘般的銳氣,陡然一挫。
心底的豪情,一下子悶在胸口,說不出話來。
「你是個刺客,刺客以任務為重!龍王很危險,也很重要,所以他必須死! 你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一剎那,黑暗的石室里彷佛亮起了光,巫師的眼亮得嚇人。
併攏的劍指揮出,直刺向水鏡中唐蟬倒影的眉心。
恰如那水中翻騰的漣弟,唐蟬一下子只覺得自己恍恍惚惚,又似乎無比的清醒,有人在自己的耳邊說話,好像是大長老,又好像是師傅,又似乎是爸爸,可是……又有種媽媽的感覺,「一定要完成任務……殺了龍王!殺了他!不惜一切代價!一定……一定……務必……」不容辯駁的聲音在自己的腦海里晃蕩,語句的內容也完全無法反駁,唐門一族,崛起於亂世,御下極嚴,血親嫡系雖說是以親戚相稱,但絕對不是嘻嘻哈哈就能混過去的。
是的,沒錯。
這正是長老們會對自己說的話,唐蟬不由自主的復誦起來,把它默記到心底:「是的,我是個刺客,我要不惜代價的殺了龍王,殺了他,殺了他!」不知不覺間,唐蟬的雙眼布滿血絲,恰如巫師直指碗底的符咒。
「可是……你做不到!你的智慧不足以發現龍王,你的力量不足以殺死龍王。
你唯一擁有的,只有不堅定的決心。
」唐蟬本能的反駁「不,我一定會殺了龍王。
」隨即一愣,垂下眼帘,無力地喃喃自語:「我……,我做不到嗎?」少女並非是毫無自知之明的人,龍王的詭異莫測,令她在尚未目睹真容的情況下便中招。
就算是她再多麼不情願,再多麼自傲,但是在面對「源自內心」的拷問的時候,她還是不得不誠實的承認自己的無力。
隨著那幾近於啤吟的喃喃自語,當無奈的自我否決時,唐蟬覺得心底里湧現著無法描述的苦澀和憂傷。
「是的,你太弱了,你做不到的!」男人再次重複,將這句話深深地刻印到唐蟬的大腦里。
「可是,你必須殺了龍王!你必須完成任務,否則,你就是個讓家族蒙羞的失敗者,是個無能的廢物。
」「必須殺死龍王」的強化補充和「殺不死龍王」的斷言,讓唐蟬的臉蛋都變得扭曲起來,「是的,我殺不死他!不……我一定要殺了他。
」停頓的大腦,因為完全矛盾的兩個內容而僵持著,少女堅定的臉色動搖起來,如玉般的臉蛋,出現了痛苦的情緒。
她已經深陷術中,不能自拔,以他人之聲為心音。
在唐蟬心裡,「必須完成任務」和「自己確實不是龍王的對手」的念頭都是真實存在的,然而被刻意的強化了的思想,水火不容的兩種觀念在沒有自我的意識中激烈的沖盪著。
無比沉重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令她腦袋無法自抑的隱隱作痛。
看到唐家少女的臉蛋因為糾結而難過的扭曲起來,男人恰到好處的加入著暗示:「不,還是有辦法的!只有一種辦法可以以弱勝強,足夠令你殺死龍王!」「是什麼?」唐蟬,無法多做思考的意識只能本能地朝著對方尋求著幫助,惶急的聲音中滿是急切。
男人沒有直接回話,手指探到水中,捻起已經化成紙灰的餘燼,似笑非笑,「以古為鏡,古今刺客,專諸勝在隱蔽,一擊斃命,聶政專於勇力,直上侯府,取其首級,要離,取信於慶忌,刺其不備。
你的智、勇不錯,但是要藉此殺害龍王,還遠遠不夠,以你的資質,只能效法要離,取得龍王的信任,在他絕對信任后,然後,從他最無法防備的地方下手,賜給他最恐懼的死法。
」當前網址隨時可能失效,請大家發送郵件到diyibanzhu@gmail.com獲取最新地址發布頁! 身為唐門的子弟,少女自然不是不通文墨之人。
彷佛聽到了真諦般,唐蟬的眼神一亮,「沒錯,從最沒有防備的地方下手,勝算最大……」言語間,交錯詭異的血色符印,一點點地澹化,隱沒在她的瞳孔深處。
巫師的每一句話,彷佛都是應和著少女內心的渴求而說出的,唐蟬自然而然地接受著腦海中的聲音的灌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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