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973節

這就是極大的優勢了,乘馬走陸路,就算邊軍的精銳夜不收,又能不眠不休的跑多久?白天要停下來吃飯喝水,晚上總得休息睡覺嘛。
而走海路,五峰海商調集麾下經驗豐富的水手來駕船,可以不分白天黑夜連續行駛,距離越長越佔優勢。
更何況秦林能策馬急馳,張紫萱和青黛兩位嬌滴滴的美人兒,可經不起幾千里的馬背顛簸。
“好,就乘海船!”秦林拍了板。
金宣慰的媚眼就稍稍一彎,俏臉帶著喜色,送秦林北上這幾千裏海路上,又能多相處好幾天了。
“金姐姐,謝謝,多謝!”張紫萱紅著眼睛深深一揖。
金櫻姬倒是瓜子臉微微發紅,她可不全是為了幫張紫萱,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呢! 徐辛夷悶在旁邊,她沒幫上什麼忙,從來不甘人後的大小姐想了半天,叫道:“我娘家還有兩百年前武當張三丰煉的九轉還丹,千年的靈芝,五百年的山參,這就去取了來,替太師治病。
” “好。
”秦林立刻點頭:“那麼你就騎照夜玉獅子趕回南京取葯,順路接爺爺和三叔,乘船順江而下到長江口,和我們北上的海船會合。
” “嗯!”徐辛夷重重地點點頭,邁開大長腿,風風火火的走了。
張紫萱美麗的雙眸含著一包熱淚,幾位姐妹平時鬥嘴爭鋒,到了關鍵時刻就姐妹情深,一點也不含糊呀,而秦林的所作所為,更讓她十分欣慰…… 第二天一大早,僉都御史王篆來到了欽差行轅,準備催催秦林儘快攜張夫人北上,哪知除了幾個洒掃老僕,行轅已空無一人。
“奇怪,昨天秦某人還推三阻四,怎麼今天就走得沒了影兒?”王篆莫名其妙,揪著鬍子悻悻地離開。
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七七一章 別樣心機 京師的夏天,空氣燥熱而沉悶,天晴陽光暴晒之下,路面塵土飛揚,混著騾馬糞尿的臊味兒,直往行人鼻子里鑽,就連騎著高頭大馬,或者坐在涼轎上的官老爺們,也覺得難以忍受。
胖胖的工部尚書李幼滋就用手絹捂住了鼻子,兩朵高眉毛皺成了一團,夏天的涼轎說是轎子,其實和滑竿差不多,一把靠背椅子,底下穿兩根供轎夫肩扛的竹杠,頭頂上再撐把涼傘,當然擋不住四面八方騰起的塵土。
但讓他更加焦慮不安的是老同鄉、老朋友張居正的病情,自從太師爺病倒不能上朝開始,京師里的氣氛就變得越來越古怪,文武百官像沒頭蒼蠅似的瞎忙著,請託、攀扯、走訪、打探,被別人問起的時候都故作高深,其實人人心裡都沒個底兒。
旁邊工部侍郎潘季馴也坐著涼轎,比起李幼滋,他的四名轎夫就輕鬆多了,因為這位長年累月在治黃、治淮工地上忙碌的大人,身體清瘦得可憐。
再加上被太陽曬得黧黑的面容,和因為過於辛勞而布滿皺紋的臉,潘季馴只要脫掉官服,簡直和田地里的老農沒有區別。
“老潘,治淮的本章,你要抓緊了。
”李幼滋突然沒頭沒腦的來這麼一句。
潘季馴愣了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黃河、淮河、京杭大運河三河,既滋養了中原沃土上的黎民百姓,一旦泛濫又會赤地千里,所以向來是朝廷治水的重中之重。
前幾年,潘季馴治水的重心放在黃河上,得到張居正的大力支持,朝廷撥付大筆錢糧,調集大批民夫,終於將黃河中下游千里河堤整修完備,各處渠道清理淤積,面貌煥然一新,其中籌措資金和糧食,也有秦林的三分功勞。
今年治水的重點將轉移到淮河,潘季馴在年初就做了相應的準備,不過此時聽李幼滋突然提及,他就不大明白了:“義河兄,時值夏汛,淮河漲水,咱們下令各府州縣嚴防死守即可,季馴亦要親赴治水前線防堵潰漏;至於興辦治河大工,總要到秋天枯水季節才能著手啊,現在就急著上奏章……再者,治淮的方略大體已定,但尚有幾個細處,季馴還沒考慮妥當。
” “等你考慮妥當,朝廷就不一定能撥錢糧下來啦!”李幼滋苦笑著嘆口氣,看看空曠的街道上並無行人,又低聲道:“太岳先生一旦告病,誰來頂首輔之位?申汝默(申時行)是好好先生,不會壞你的事,張鳳磐(張四維)也罷了,就怕皇上屬意嚴清,到時候河工怕就不大妥當了吧,隨便找點借口卡你一下,就讓你成不了事。
” 潘季馴瞠目結舌:“這、這怎麼會呢?誰做首輔,都得治河呀!難道淮河兩岸萬千百姓的身家性命,都能不當回事,都能當作黨爭的籌碼?豈有此理!” “潘老弟啊潘老弟!”李幼滋苦笑著連連搖頭,“你固然是赤心一片,可你認為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在乎黎民百姓嗎?” 潘季馴默然不語,其實活了大半輩子,做到工部侍郎的三品高位,他非常清楚自己根本不適應這個官場,如果不是遇到求才若渴的張太師和推心置腹的李幼滋,恐怕永遠不會有機會像現在這樣,站在主持天下水利大計的工部侍郎位置上吧! “那好,我現在就上治河奏章。
”潘季馴揪著鬍子說。
李幼滋笑了笑,在涼轎上把身子側了些過來,低聲道:“我剛才說的,不過是為保萬全罷了,潘老弟也別鬱結於心。
太岳先生春秋鼎盛,也許會儘快好起來;咱們在朝中也穩佔上風,鳳磐、汝默位列次輔、三輔,即便是太岳先生告病致仕,他倆接掌首輔的機會,也遠比嚴清大。
” 潘季馴想了想,振作起精神:“那麼,我們趕緊去隆福寺,替太師爺祈纕,唯願神明保佑他快些好起來。
” 說罷他就拍著涼轎的扶手,催促轎夫加快腳步。
李幼滋忍俊不禁,自己的這位副手,真是和官場格格不入啊…… 在隆福寺為張居正祈禱的官員,當然不止李、潘兩位,江陵黨眾位大臣和一些趨炎附勢之徒都把名字刻在替張居正祈禱的碑文上。
監察御史丘橓是絕對不肯放過這種好機會的,他不僅把自己名字列入,還到處拉攏人,把別人的名字也刻上去,似乎人越多,他對張太師的拳拳之心就越顯得赤誠。
或許是忙昏了頭,他竟然把顧憲成等幾個人的名字也列了上去,於是在李幼滋和潘季馴來到隆福寺的時候,這裡正發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爭執。
顧憲成白愣著眼睛,理直氣壯地叫道:“丘御史,你怎麼把我名字也列在碑文上?須知顧某絕不做那趨炎附勢之徒,豈肯做這種奴顏媚骨之事!” 在隆福寺來的眾位官員,十個倒有九個是來替張居正祈福消災的,聞言個個氣得肚裡生煙。
唯獨劉廷蘭、魏允中這幾位老朋友鼓掌叫好,似乎朋友做了一場多麼了不起的大事,個個與有榮焉。
李幼滋悄悄對潘季馴道:“潘老弟,你說誰做首輔都要治河,請再瞧瞧顧憲成這等人的嘴臉,假如他做了首輔,會不會把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當作朝廷黨爭的籌碼?” 潘季馴默然不語,即使面對滔滔黃河的滾滾洪峰,即使站在被洪水沖得不停顫抖的危險堤段,他也從無畏懼,從不退後,可看到顧憲成滿臉通紅、莫名興奮的樣子,他的心情卻前所未有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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