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王國光訝然,記得秦林是半個時辰之前就說凈手離席了的,怎麼這陣還沒回來呢? 李幼滋似笑非笑,老夫倒是猜到秦少保去了哪兒,只不過連太岳先生都裝糊塗,咱又何必說出來。
…… 相府千金的閨房窗外,秦林斜斜地倚在牆邊,嘴裡含著一支草莖,嘀嘀咕咕地道:“賢妻啊,怎麼今天格外臉嫩,不肯放為夫進去?”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誰是你賢妻?”雕花窗內張紫萱粉嫩的鵝蛋臉兒被紅霞染遍,一雙深邃的美眸透著幾許迷離。
秦林擺弄著草莖,賊忒兮兮的壞笑:“岳父大人散朝時,當著滿朝文武把小姐你呀,已經許配給我啦!” “哼,當面扯謊不臉紅,小妹我還不知道你呀!”張紫萱撇撇嘴,當然知道父親不會那麼說。
秦林嘿嘿直樂:“岳父大人問我酒量大不大,我說醇酒飲得三杯便足夠,再多便乏味了,老泰山便說不錯……” 問的三杯酒,實則指的三位夫人,可憐天下父母心,張居正終於回心轉意,又替女兒去問秦林,有了青黛、徐辛夷,再娶了紫萱,三妻已滿,還納不納妾室? 秦林暗暗一合計,金櫻姬是長期漂泊海上的,不會納回家中,正妻平妻也就三位了,便回答三杯酒足夠,再多便過量。
張居正很滿意這個答案。
這番話,張懋修已經悄悄告訴了妹妹,張紫萱欣喜之餘又羞不可抑,暗自埋怨父親竟主動提親,哎呀呀,害得女兒面對秦林時好生難堪。
抿了抿嘴兒,相府千金嘻嘻一笑:“心中有佛便見佛,心中有花便見花,秦兄心中有什麼,才把飲酒當作結親?難道你就這般、這般……” 說到這裡,張紫萱說不下去了。
“這般色膽包天?”秦林嘿嘿笑著,趁她不注意將她輕輕往前拉,嘴也湊過去,在她鵝蛋臉的酒窩上深深一吻,美美地品嘗了這杯百花釀。
“討……討厭!”張紫萱掙扎著逃開,芳心撲通撲通直跳,胸膛里像揣了只歡蹦亂跳的小鹿。
稍停半晌,張紫萱美麗動人的眸子閃著几絲狡黠:“秦林,家父身居太師首輔之職,我猜他不會輕易讓女兒嫁給人做平妻。
” “可要是他女兒自己跟人跑了呢?”秦林一本正經地問道。
張紫萱氣呼呼地鼓起了香腮,饒是她聰明伶俐,總被秦林這傢伙吃得死死的,貝齒咬了咬紅唇,恨聲道:“秦兄就如此篤定?小妹憑什麼就一定得跟著你跑?” 忽然頭皮微痛,感覺被秦林拔走一根頭髮,然後這傢伙又從自己頭上拔了一根,靈活的手指擺弄著頭髮,像彈琵琶似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手指過來。
”秦林吩咐了一聲,見張紫萱沒動,就毫不客氣的抓過她的玉手。
感覺手指上套進了什麼東西,張紫萱借著皎潔的月光細看,原來是一隻用草莖編的戒指,兩人的頭髮也被編了進去,緊緊交纏。
結髮夫妻,永不分離。
相府千金深邃迷人的眸子,剎那間就多了層迷濛的水霧,這隻草編的戒指勝過了世上一切奇珍異寶,叫她心旌搖動不休:秦兄啊秦兄,小妹這一生算是被你纏住啦! “咳咳……”柔情蜜意的氛圍,被游七的乾咳聲打斷,他故意遠遠地站著,眼睛瞧著張紫萱閨房門口,對窗口的二人視而不見:“秦少保在和小姐談論詩文嗎?我家老爺有請。
” 秦林聞言便要離去,張紫萱把他扯了扯:“家父那邊,你可得仔細了!以他的性子,一定會出個難題考考你……” 游七豎著耳朵聽得清清楚楚,低頭笑得直咧嘴,女大不中留啊,即使是小姐這等天上人物,還沒出嫁呢,就偏向著姑爺了。
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六八三章 指點江山 內堂之中,張居正頭戴忠靖冠、身穿燕服巍然高坐,臉上的神色已是端正嚴肅,竟沒有絲毫的酒意。
就算秦林平時和老泰山嬉皮笑臉慣了,見了張居正這幅樣子,頓覺無形的壓力如山巒之高、如淵海之深。
好個大明三百年第一名相,張太師匡正朝綱、運籌帷幄,若拿弈棋相比,別人是思慮於方寸之間,他則以萬里江山為棋盤、天下蒼生為棋子,若拿劍道相較,別人是手持利劍的百人敵,他卻是手中無劍心中有劍,以國運為劍鋒、以民心為劍鍔、以權術為劍柄,上決浮雲,下絕地紀,法天象地、所向無敵。
“秦賢侄,請坐吧!”張居正指了指對面的一張花梨木椅子,秦林這才畢恭畢敬的坐下,卻沒像別人那樣只敢挨著半拉屁股,而是腰背挺拔的坐實、雙手按著扶手,目光炯炯地瞧著張太師。
“在老夫面前尚能如此鎮定自若,紫萱沒看錯人哪!”張居正心中如是想著,嚴肅的神情也轉而柔和了一些。
秦林頓覺壓力輕了不少,施禮問道:“不知太師見招,有何見教?” 這時候還要和老夫耍花槍嗎?張居正似笑非笑地瞧著秦林,並不先點破,而是沉聲說道:“秦賢侄,從前老夫無數次的聽到你的名字,智破荊王府奪嫡案,興國州清丈田畝引發的浮屍案,招撫五峰海商,到京師之後,又屢立奇功,格象救駕、清查薊遼總督楊兆貪墨,潘季馴修治黃河你也出過力,還襄助戚帥練兵加強武備,這又收服土默特百萬之眾,立下不世奇功……” “太師謬讚、謬讚了……”秦林笑著連忙謙虛,知道老泰山這番話絕不是為了誇自己幾句,前頭誇的越厲害,只怕後面考校的也就越為難。
張居正擺擺手,果真話鋒一轉:“不過,你曾說老夫的新政,從大方向上就錯了,老夫想聽你說說,究竟什麼才是正確的?” 原來老先生念念不忘的是這出,強國富民扶社稷的新政,被人說從根子上就錯了,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服氣的,之前只當秦林年輕識淺故意說大話,近來越發覺得此人年紀雖輕,見識手段都非比尋常,所以張太師有此一問。
秦林笑了,張居正問詩詞歌賦、問朝廷黨爭、問歷朝典故、問地方庶政,他恐怕立馬傻眼,偏偏問到這個,正是他經歷興國州、漕幫、楊兆、聞香教等案,親眼目睹清丈土地中暴露的弊端,官紳惡霸威逼利誘百姓投獻土地人口,以及江南地區發達的商貿經濟之後,與徐文長長期商討過的問題。
慢慢把思路理了理,秦林不徐不疾地道:“太師新政有很多方面,有利有弊、有得有失,容小子一一道來。
” 張居正擺出副洗耳恭聽的架勢,“四方頌太岳相公”的阿諛聽得太多,倒是誠心誠意想從年輕一輩口中聽到點不同的東西,他甚至提前告誡自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秦林就算說的不對,也別和後生晚輩計較;假如秦林說的有一二可取之處,那這番談話就算達到目的了。
秦林毫不含糊,首先說:“大明官場沉痾難起,盛行拖延推諉的風氣,昏官、庸官、懶官、貪官、冗官比比可見,政令難以通達。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太師欲推行新政,先實行《考成法》,設定標準進行升降黜陟,毫不留情的鞭策這些官員,令政令為之暢通,小子十分佩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