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秦林以外,其餘有功將士皆有升賞,他以欽差大臣身份奏明了宣大總督鄭洛、大同總兵麻家兄弟等官的功勞,至於他們麾下立功的將士,就由各自上司保舉,秦林只管題奏自己麾下的官校弟兄。
退朝之後,曾省吾、張公魚等各官都向秦林道恭喜,“秦少保”的稱呼不絕於耳,這廝一邊給大伙兒還禮假謙虛,說純粹僥倖而已,心頭早已樂開了花。
出了午門,等在朝房外頭的陸遠志、牛大力等弟兄就得了消息,一個個樂得合不攏嘴,秦長官升了少保,他們臉上有光不說,自己的封賞也少不了嘛。
凡是有功之人,全都加官一級,陸遠志、牛大力升錦衣千戶,馬彬升錦衣衛指揮使,就連代掌北鎮撫司的洪揚善也因留守之勞,從指揮僉事升了指揮同知。
眾人正在歡呼雀躍,忽然之間歡聲笑語就停了下來,瞪著眼睛直瞧秦林身後。
“秦賢侄少年得意,今晚必是‘莫將金樽空對月’了?”張居正中正平和的聲音緩緩響起,他笑眯眯地站在秦林身後。
這位太師為人做事積極進取,不怎麼講“去留無意、寵辱不驚”那套,此時說話的語氣更像位慈祥又開通的長輩,在鼓勵後輩縱情歡樂。
秦林一時間沒領會張太師是什麼意思,想了想答道:“小侄做的事情,講求心明、眼亮、手穩,喝酒不能過量,最多能飲三杯而已,並不會濫飲無度。
” “三杯的量嗎,倒是和老夫相差無幾,再多就顯得浮濫,酒味也寡淡了,反而不美。
”張居正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踱著四方步子慢慢走遠。
呃,張太師是什麼意思?眾人全都一頭霧水。
秦林傻站著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桀桀怪笑起來,手握著拳頭重重一揮:老泰山哪,您這句話,實在和菩提祖師敲孫猴子那三個爆栗有異曲同工之妙!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六八二章 相府夜宴 當夜三更,秦林果然不在自己府中了,徐辛夷躺在床上像烙餅似的翻來覆去,大長腿忽的一下踢開被子,托的跳下床來:“秦林那傢伙,一定私會張紫萱去了,張太師也不管管他女兒,哼,臉皮比我那老爹還厚!” 想想也是,當初若非魏國公徐邦瑞近水樓台先得月,先下手為強,恐怕秦林已做了相府的乘龍快婿,徐辛夷倒是快人快語。
她披了件睡袍,匆匆踏上織錦拖鞋,疾步走去青黛的房間。
小丫頭已是堂堂柱國夫人,閨房仍一如從前,桌上、几上、書架上滿滿的堆著《靈柩》、《素問》、《和劑局方》、《本草綱目》,壁櫥的花格子里塞著奇奇怪怪的藥材,空氣中瀰漫著馥郁的葯香。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那對無錫大阿福旁邊,又多了兩隻泥人兒,一隻是黑臉兒女將軍,騎著高頭大馬,身穿紅錦戰袍,得意洋洋的樣子恰似徐辛夷,第二隻是瓜子臉的美人兒,穿著綉金鳳的紗裙,站在一艘小木船的船頭,拿著根竹竿正在撐船,兩隻泥人兒都是大頭小身子,模樣甚是可愛。
有次徐辛夷開玩笑,說青黛只擺自己和秦哥哥的大阿福,小丫頭就嘻嘻笑著,捏了她的泥像放在旁邊,金櫻姬離開京師回海上之後,青黛又捏了尊金長官撐船的像。
徐辛夷走過來的時候,又見青黛盤腿坐在床上搗鼓著什麼,知道女醫仙經常在家研究各色藥材,便也不以為意,大聲道:“我的好妹妹唉,你還有閑工夫擺弄別的?知不知道姓秦的去了哪兒?” “相府,去找紫萱姐姐了嘛……”青黛笑著跳下床,給徐辛夷倒了杯玫瑰養顏茶,又補充道:“他走之前就告訴我的。
” 徐辛夷蜜色的臉蛋兒就黑如煤炭:“他怎麼不告訴我?” “因為徐姐姐要吃醋啊!”青黛忽閃著大眼睛,一臉的無辜。
“啊啊啊啊……”面對青黛。
徐辛夷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她盯著小丫頭看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最後揉了揉青黛嬌嫩的臉蛋,有氣無力地道:“算了,被你打敗了,好吧,遲早你得再捏個張紫萱的泥像擱在架子上。
” “我已經在捏了呀!”青黛甜甜的笑著。
拉起徐辛夷的手,揭開床幃給她看。
小刮刀、竹籤子、模具。
床上擺著各式泥塑的工具,中間用白膠泥捏成的人像接近完工,頭戴方巾、身穿月白色長袍,卻面若傅粉、唇如點朱,分明是個改易男裝的俏佳人。
手拿摺扇、神采飛揚,一副指點江山的架勢,不是張紫萱還能是誰? …… 太師府,三更,秦林賊頭賊腦的潛入,然後張太師密授七十二般變化、十萬八千里筋斗雲…… 呃。
錯了,其實直到三更天,太師府仍然燈火通明、絲竹管弦之聲悠揚,諸位江陵黨大臣酒酣耳熱。
堂前舞姬翩翩起舞,服侍各位大人的丫鬟小廝們,流水般來來往往。
主位上張居正白皙的麵皮微微發紅,他的的確確只喝了三杯酒,滿滿的三大杯,所以此時已有微醺之意。
“今天太師的興緻很高啊,三壺兄可知道原委?”王國光對身邊的李幼滋說。
身軀肥胖的工部尚書李幼滋和張居正是湖北老鄉,關係非常好。
張居正曾給他取個綽號叫三壺,指的是酒壺、茶壺和尿壺。
此時李尚書手裡果真端著把銀酒壺,聞言就晃著酒壺慢慢道:“太岳先生本是海量。
因高堂慈母趙氏擔心他飲酒傷身,便再不濫飲,每次最多只喝三杯,像今天這樣就是興緻極高了。
” 張太師為什麼如此高興?只因大明朝兩大心腹之患,都已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從嘉靖末年到萬曆初年,高拱、張居正、王崇古、方逢時、曾省吾這一班文臣殫精竭慮,戚繼光、俞大猷、劉顯、鄧子龍這一群武將浴血沙場,終於剿平禍亂西南百餘年的僰人之亂,肅清東南沿海困擾大明財賦重地的倭患,又在北方招撫宿敵,實現了俺答封貢,為萬曆中興奠定了基礎。
但除了西面的僰人之亂是被曾省吾、劉顯徹底平定,其餘南北兩處大患卻有治標不治本之嫌:五峰海商寄身平戶港心懷異志、浙江福建又有海鯊會等新的走私集團興起,焉知將來沒有第二個汪直?土默特坐擁百萬部眾、控弦之士二十萬,稱雄於塞外,俺答死後假如蒙古主戰派掌權,宣大一線又將是什麼局面? 多虧了秦林,先是衝鋒破浪東渡招撫了五峰海商,昔日引發十年倭亂的強仇大敵接受招安,非但不與朝廷為敵,還每年上交豐厚的稅銀充實國庫,甚至幫助早已腐朽衰敗的朝廷水師,震懾東洋倭寇、西洋紅夷。
這又扶不塔失里繼承徹辰汗、順義王之位,三娘子和不塔失里母子心向天朝,又有呼圖克圖威靈法王、神箭哲別、大成台吉脫脫等政教各方輔佐,地位穩如泰山,不僅長城沿線可保二十年平安,如果朝廷要對西域和烏斯藏施加影響,還可以下旨叫土默特部相助一臂之力呢! 所以張太師特意連夜置酒慶賀,款待新晉的太子少保秦林。
“秦小友以弱冠而封太子少保,也是我大明兩百年罕有之異數了。
”身為吏部尚書的王國光,比誰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本能地抬頭去找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