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蛋的臉色就難看得很了。
秦林笑眯眯地問道:“黃三蛋啊,你說徐氏囂張跋扈不把人命當回事,並沒有勒馬就直接撞死了德瑪夫人,那麼本官就得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地面留下了勒馬時蹄鐵刨出來的印痕?”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六一〇章 步步深入 黃三蛋驚慌失措地往後退了兩步,目光游移不定,根本不敢與秦林的眼神接觸,分明心中有鬼。
秦林步步緊逼,犀利的目光像鋼刀刮在黃三蛋身上:“說,是不是你受人買囑,故意做了偽證?” 黃三蛋額頭、鬢角汗水直淌,慌忙將兩隻手亂搖:“不不不,長官明鑒,小的……小的其實有點眼花,剛才沒看清楚,是……是被他們逼問急了,隨口胡說的。
長官饒命,長官饒命!” 說著他趕緊跪在地上,腦袋磕得乒乓作響,腦門都磕破了也顧不得。
好嘛,嚴清和劉守有互相看看,一臉的苦笑,黃三蛋這麼說,反倒成咱們逼問他了,這盆屎可扣得真痛快。
黃三蛋借口眼花不過是避重就輕,秦林使個眼色,牛大力、陸遠志立刻一邊捲袖子,一邊冷笑著逼上前去:“眼花,我看你是心花趁早吐實,要不就嘗嘗咱錦衣衛衙門的十八套花活兒,包你稱心如意!” 錦衣衛詔獄天底下有誰不怕?黃三蛋這種京師地面上的滾刀肉也吃不起,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黃台吉一夥。
拔合赤立刻哇哇大叫:“重刑拷打,什麼口供拿不到?拿這個來糊弄咱們,絕對不服!” 古爾革台吉也白愣著眼睛,咋咋呼呼的煽動蒙古貴族們:“姓秦的袒護他婆娘,想要屈打成招,咱們絕不能上了他的當!” 蒙古貴族和那顏武士們非常配合,七嘴八舌的吵成一片。
嚴清立刻說:“對,嚴刑逼供搞出來的錯案實在太多,來俊臣、周興這些酷吏,羅織罪名陷害忠良,足以為後人之戒!” “嚴老尚書說的是……”劉守有也跟著道:“為官一任,須得清正廉明,用刑應當慎之又慎,僅僅因為證人眼花看錯就要大刑侍候,恐違了我皇明歷代先帝的寬仁愛民之道。
” 這話別人說沒什麼,從劉守有嘴裡說出來就像放屁了,在場的官員都頗為詫異地看看他,徐爵、陳應鳳更是嘴巴一咧……劉都督執掌錦衣衛,嚴刑拷打的事情還干少了?他老人家的名聲也只比徐、陳兩個東廠鷹犬稍微好那麼一點點,並且不是仗著名臣世家子出身的話,也許還會更臭呢。
劉守有被人瞧得臉上熱辣辣的,好在他老人家也算得上臉皮極厚,全然不以為意,只是和嚴清一塊兒,鼓著眼睛瞧秦林,等著和他辯駁爭執。
秦林不屑一顧,像趕蒼蠅似的揮揮手:“不打就不打,難道缺了黃三蛋的口供,本官就破不了案?嚴老尚書、劉都督,您二位大可放心。
” 怎麼會這樣?裝了一肚子話,準備和秦林極力爭執的嚴、劉兩位,頓時有種費儘力氣擊出一拳,卻打在棉花堆的感覺,胸口直發悶。
“唉……秦老弟真是太實誠了!”張公魚在旁邊瞧著,心中大為惋惜,就算他平時糊裡糊塗的,也曉得平常遇到這種明顯的偽證,拷打黃三蛋逼問是受誰買囑,順藤摸瓜查下去,辦案就相對容易,現在秦林自己放棄了,未免有些可惜。
黃嘉善打量著秦林自信滿滿的神情,低下頭若有所思,然後就扯了扯張公魚,低聲道:“張都堂,以下官愚見,秦長官定然另有妙法,說不定他是以退為進呢。
” 張公魚一怔,仔細打量秦林,覺得黃嘉善說的有道理。
沒錯,秦林輕輕放過了黃三蛋,心中連一丁點惋惜都沒有。
申時行卻很有點兒失望,作為內閣三輔,他巴不得快快辦結此案,好給朝廷,給蒙古使臣,給各藩屬貢使一個交代。
徐辛夷騎馬撞死朝覲使者之妻,這件事影響實在太大,很快就會傳遍京師,前來朝覲的各國各土司得知,如果處理不好,不僅影響到涉及到朝廷的信譽、甚至關係到整個朝貢體系的穩固呢! 要是黃台吉一夥四處傳揚,說貢使之妻被當街撞死,朝廷卻包庇兇手不給個交代,這件事必定成為朝廷和各藩屬之間的心結,影響到朝廷的宗主國形象,直接當事的蒙古各部,從此必與朝廷離心離德。
就連一直與朝廷保持友好的三娘子,聽說堂姐在京師被撞死,也不會就此忍氣吞聲,要是她改變態度,從此九邊沿線只怕又將永無寧日…… “秦將軍,其實以老夫的愚見,這個、這個嘛,現在朝廷既有聖旨叫你辦案,就是許你便宜行事,有時候事急從權,大丈夫當斷則斷嘛……”申時行吞吞吐吐地說著,意思是叫秦林放手逼供,偏偏他拐彎抹角半天,就是不肯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秦林拱拱手,朝申時行笑笑:“申閣老說的有理,逼問取得供詞是破案的捷徑,但免不了落下屈打成招的口實,給了黃台吉煽風點火的借口;要是讓下官取得了實打實的證據,那就更有說服力,更能叫蒙古人心服口服、無話可說,也讓諸藩屬看看我天朝言而有信,不是好得多嗎?” 那敢情好啊!申時行立馬眉花眼笑,只要秦林辦得乾淨利落,他申閣老也就卸下了這趟讓人頭疼的差使。
不過,這種當街撞死人,相當簡單明確的案情,秦林又能發現什麼確鑿的證據呢?! 秦林先讓陸遠志和牛大力退後,然後示意黃三蛋站起來,不咸不淡地問道:“現在請你把口供再說一遍,然後簽字畫押,本官最後提醒你一次,要是這道口供有什麼差錯,哼哼!” “不敢、草民不敢,草民剛才就說了,只是眼花沒瞧清楚……”黃三蛋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又重新把案情說了一遍,並且簽字畫押,從此敲釘轉腳再也不能更改。
既然黃三蛋找了眼花當借口,他之前做出的陷害徐辛夷的證詞就全部失效,最終結果是既沒說徐辛夷肆無忌憚縱馬殺人,也沒說德瑪夫人自己衝出來尋死,而是把整個經過模糊過去了,沒有實質性的內容。
表面上看起來,秦林並沒有取得什麼突破性的進展,但實際上,他已經利用勒馬形成的地面刮削印痕,把對徐辛夷極為不利的證詞、也是現場唯一目擊證人的口供,徹底推翻。
古爾革台吉是個粗人,沒什麼城府,見己方最有力的暗手被秦林化解,此時未免有些沮喪。
黃台吉則假惺惺地哭著,暗中朝他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怕什麼?姓秦的又沒有三頭六臂! 彷彿是為前一階段的盤查做出總結,秦林正色道:“現在,既然黃三蛋承認眼花、收回了之前的證詞,再加上地面留下的蹄鐵刮削痕迹,那麼就可以認定徐氏發現德瑪夫人之後,採取了避讓措施,從而排除徐氏縱馬飛奔、放任甚至故意撞死人的嫌疑了。
” “就算無意撞死的,也要她抵命,要不就把這婆娘賠給我家台吉!”拔合赤瞪著眼睛直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