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官明鏡高懸,求長官替小人洗冤”成鐵海雙膝跪地,朝著秦林連連磕頭。
秦林暗喜,本以為折服成鐵海還要費一番手腳,沒想到這位江湖大豪實在很上道,這不,自己還沒虎軀一震呢,他就先納頭便拜了。
其實這很正常,“俠以武犯禁”朝廷必會嚴厲約束乃至打擊,並不可能存在一個能和朝廷對抗的江湖,所謂江湖黑道就是佔山為王的土匪,遇到官軍圍剿就四散潰逃,而白道就是各地習武的豪強,人家和地方官府拉關係還來不及呢! 像白蓮教這種造反專業戶,歷經宋、元、明、清八百年,孜孜不倦的造反,真正是獨此一家別無分店。
“好好好……”秦林連連點頭,吩咐將牢門打開。
看見門打開之後成鐵海抬了一下頭又趕緊低下去,仍然穩穩噹噹的跪在地上,十分謹慎小心。
洪揚善、段司獄要表現忠誠,一左一右護在秦林身側。
“不必……”秦林微笑著搖搖手,更朝前走了兩步,輕輕拍了拍成鐵海的頭頂:“嗯,不錯,不錯。
” 如果成鐵海是什麼獨行俠,秦林斷不敢如此託大,可他是有家有業的江湖大豪,還怕他飛到天上去? 本來萬分緊張的洪揚善卻是長長出了口氣,低聲對段司獄道:“咱們真是不自量力,還想護著秦長官,嘖嘖,咱們長官是赤手能格瘋象的絕頂高手,雖霸王再世也不是他的對手,哪裡在乎這姓成的?” 原來如此段司獄做恍然大悟狀,在旁邊猛拍秦林馬屁。
成鐵海卻是萬分納罕,心道:秦長官腳步虛浮、呼吸濁重,並沒有絲毫內功,就算這些人拍馬屁也不應該往馬腿上亂拍呀咦,莫非秦長官已練到了登峰造極、返璞歸真的境界,自己的功力與他相差太大,所以瞧不出深淺? 心下駭然,成鐵海發自內心的恭謹,五體投地不敢稍有異動。
“本官要你利用江湖地位,為本官做一些事情……”秦林約略說了幾句,就把成鐵海帶出了詔獄。
段司獄當然不會反對,如今都知道劉都督對秦將軍極為容讓,雖然個中原委眾說紛紜,但結果是大家都看得到的。
北鎮撫司衙署,秦林細細盤問成鐵海,江湖掌故、武林秘辛,他都極感興趣,命人記錄下來。
雖然錦衣衛也有密檔,但遠不如江湖大豪親口說來這麼詳盡備細,江湖中黑白兩道的手段、各幫會門派的隱秘,成鐵海實比一本檔案還周全。
問了半晌,秦林眉頭漸漸皺起,摸了摸鼻子:“方才你說的,好像都沒有白蓮教存在的跡象啊,難道他們和江湖中人不來往嗎?” 到京師之後,秦林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和蘄州、南京相比,他的老對手白蓮教好像銷聲匿跡了,僅僅在白象殺人事件中隱約露出點端倪,感覺陰謀的規模和層次都遠不及蘄州和南京的幾起大案。
京師,是大明朝的政治中心,白蓮教志在造反,居然不到這裡來活動,豈不叫人納悶得很? 成鐵海搖搖頭:“不瞞秦長官,南方几省小人倒曉得白蓮教的幾處樁腳,可京師這邊白蓮教實在稀罕的很,山東、河南道上還時不時有他們活動的消息,山西、河北、薊遼,越是往北,關於白蓮教的消息就越少。
” “好,你可以回家了……”秦林笑著朝成鐵海點點頭:“將來要怎麼做,你心頭應該有數了吧?!” 成鐵海跪地抱拳:“願為長官效犬馬之勞!”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四八九章 幼童失蹤事件 明代京師東貴西富北貧南賤,當朝首輔張居正就住在東華門東面燈市口紗帽衚衕,屬於典型的“東貴”而出了宣武門向南沿著宣武門大街走到頭,房屋就漸漸變得低矮破舊,過了擠滿牲口、臭氣熏天的騾馬市再朝南走,民房更是年久失修,間或夾雜著幾處殘垣斷壁。
可別嫌這裡髒亂差,要是繼續往南到了玉皇廟和龍泉寺之間,乾脆就是一片亂葬崗子,那就更加荒無人煙了。
踢踢踏踏,馬蹄踩著灰土遍地的大路,一輛裝飾稍顯老舊的馬車從北面緩緩行來,車軸嘰嘰嘎嘎地響聲叫人聽了牙根發酸,車子後面跟著幾個賣糖葫蘆的、賣油的,看樣子和馬車不是一路。
車把式戴著頂破氈帽,把臉遮了大半,吆喝聲倒是京腔京韻:“老少爺們、大姑娘小媳婦,借過借過,得兒……駕!” 京師當官地叫做三品四品滿街走、五六七品多如狗,達官顯貴的馬車多氣派呀,這輛馬車就普普通通了,一看就知道最多是個南貨鋪子老闆、綢庄掌柜的之類,無權無勢的人所用。
於是道路兩邊懶洋洋半躺著,懶洋洋捉著虱子的乞丐,立刻對這輛馬車產生了興趣,為首的癩痢頭朝夥伴們打個手勢,十多個乞丐就一窩蜂的圍了上去,繞著馬車磕,嘴裡大叫大嚷:“老爺行行好吧,菩薩保佑你多福多壽!” “看看我肩膀上這大瘡,老爺施捨點湯藥錢吧!” “老爺行善積德,一輩子吉星高照……” 奇怪的是,這些人聲音雖大,卻很有些尖銳、嘶啞,顯得陰陽怪氣,一個個不是爛眼眶就是癩痢頭,簡直如同群魔亂舞。
啪的一聲,車夫抬手甩了個鞭花:“找死我把你個不要命的,老子……” 突然聲音戛然而止,車廂裡面有人低低地說了句什麼,車夫轉過頭唯唯連聲,接著就從懷裡掏出把碎銀子,隨手往地下一拋。
癩痢頭怔了怔,懷疑地看看車夫,忽地神色大變,趕緊讓手下將碎銀子撿起來,便退到兩邊讓開大路。
乞丐們紛紛退開,神色卻有些奇怪,等那馬車緩緩走遠,有個老乞丐忍不住問道:“賴大哥,這車上的點子,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肥得很哪,剛才咱們幹嘛不給他硬吃下來?” 這些人雖頂著個乞丐的名頭,其實坑蒙拐騙拍花子闖空門樣樣都來,剛才就是借行乞為名過去探底,要是覺著馬車上的油水還過得去,他們並不介意兼職做一次強盜。
癩痢頭瞧著遠去的馬車,仍有些心不在焉,並沒有回答問題。
老乞丐自作聰明:“哦,賴大哥是讓咱們追過去,在亂葬崗那邊動手……” “屁!”癩痢頭伸手就一巴掌打得老乞丐暈頭轉向,接著聲音就低下去,招招手等夥伴們聚攏了,這才神神秘秘地道:“剛才我聽那車夫的聲音,便覺著有點像管咱們宣南坊的華得官華老爺,他回頭和車廂裡面的人說話,我又瞧見他下巴上那顆痔了!” 我的媽呀,乞丐嚇得低呼起來,剛才那說要硬吃的老乞丐更是摔了個屁股墩,居然叫錦衣衛百戶官做車夫,這車子里坐的究竟是哪路神仙?怕是只要惹到點兒,人家吹口氣就叫你屍骨無存。
現在老乞丐不是惋惜失去了肥羊,而是慶幸自己的運氣了:“奶奶的,咱、咱今天算是命大,要是真的動了手,這條命還能留著嗎?” 癩痢頭說得沒錯,那像模像樣的車把式確實是宣南坊百戶所錦衣百戶華得官,馬車外面散布的那些捏麵人的、拉草料的、以及挑著空菜筐子剛從城裡賣了菜出來的農戶,其實都是北鎮撫司錦衣校尉改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