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525節

王世貞?已經是正三品應天府尹了,位分也太大,不好安排;霍重樓?咳咳,算了吧,他是東廠的人;張小陽?別搞笑了,丫是個太監;丘橓?貌似不是很熟啊…… 忽然看到申時行申閣老,秦林靈機一動計上心來,和曾省吾談笑:“曾侍郎,這趟密雲之行,戚帥倒是客氣得很,也多虧他送那些酒食來,下官才聯想到答案不在盤子本身、而在盤中食物呢!臨別,又送咱們許多臘黃羊、纏絲兔。
” 曾省吾不知秦林這時候提起是何用意,也就答道:“是啊,薊鎮的邊塞風物是很不錯的,本官帶回臘黃羊等物,下次在家中置酒,邀諸位同僚共享吧。
” 秦林故作惋惜地嘆口氣:“可惜,唯獨薊鎮有名的薊魚沒有嘗到,叫下官好生挂念。
” 薊魚是薊州一帶有名的特產,肉味細嫩鮮美入口即化,只是大冬天的河流都封凍了,哪裡去找薊魚? 曾省吾忍俊不禁,暗笑秦林無知,“秦將軍要吃薊魚,等開春之後河流解封,哪怕千百條呢,只管到薊鎮問戚帥要。
” 想到戚繼光善於逢迎,每年必給朝中大員饋贈許多邊塞特產,王國光、張學顏、方逢時就盡皆微笑不語。
唯獨申時行聽到薊魚二字,就突的愣了愣,低著頭思忖半晌,又把秦林瞧了瞧。
等諸位同僚就繼任僉都御史的事情又討論了一會兒,申時行突然開口道:“諸位先生,古人云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老夫覺得門生張公魚倒是很合適做僉都御史的。
” 張公魚家裡有的是錢,歷年孝敬座主申時行的銀子都是最多的,而且他為官雖糊塗顢頏,做人倒還很過得去,和老好人申時行的脾氣極為相投。
只是張公魚一直在做外任,申時行身為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門生就算沒一百也足有八十個,剛才就沒有想到這位得意門生,及至秦林提到薊魚,才突然把張大老爺想起來。
“申閣老真乃識馬之伯樂也!”吏部尚書王國光和申時行關係極好,立刻作恍然大悟狀:“張公魚久歷地方,熟知民情,為官素有政清刑簡之稱,且清廉自守,正是僉都御史的極好人選。
” 戶部尚書張學顏也笑起來:“這個僉都御史,給旁人或許不喜歡,唯獨張公魚能耐得住這清水衙門。
” 原來都察院一系言官,固然招牌很亮、名聲極響,外放、升遷的機會也大,但不像六部和外放的地方官有撈錢的機會,做御史的一個個窮得不行,京師呼為窮都老爺,有人甚至窮到公然賣參劾的地步。
譬如某人和某州縣官不對付,就花五十、一百兩銀子買通窮都老爺,上道胡扯淡的摺子去參劾這州縣官兒,雖然不大可能參倒他,好歹也叫他噁心噁心;而這都老爺說錯了也沒屁事,反正朝廷許他“風聞言事”嘛,捕風捉影的話原本就是該他說的。
所以,如果把什麼蘇州知府、兩淮鹽運之類肥缺上的官兒,升任回京做僉都御史,人家還不一定樂意呢! 只有張公魚張大老爺家裡豪富,不在乎從官場上撈,像僉都御史這種清水衙門的位置給他正合適。
張居正也曾聞得申時行這位門生,聞言就笑著頷首道:“申閣老的這位門生調任僉都御史,倒是極合適的,想來他做了僉都御史,也要感謝座主的提拔……再不用賠錢斷案了嘛!” 張公魚斷案兩邊和稀泥,自己掏腰包叫原被告息訟的趣事,連首輔張居正也有所耳聞,說完他就意味深長的把秦林看了看。
曉得張居正有所察覺,秦林厚著臉皮嘿嘿一笑,反正是申時行提出來的,這可不能算我頭上。
好嘛,這一鎚子買賣做得好,門下走卒耿定力外放薊遼總督,拜盟的老兄張公魚做僉都御史,秦林在朝中的聲勢直線看漲啊! 張居正倒也不和他計較,定下來人事安排之後,就端茶送客。
諸位大僚紛紛告辭離開,秦林心頭有鬼,也準備跟著開溜,沒成想張居正慢悠悠的來了句:“秦將軍,暫請留步。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四三一章 相爺的心計 申時行、王國光等諸位大臣陸續離開,唯獨秦林被張居正留了下來。
眾位官員議事的花廳左側,從迴廊過去穿過兩重月門,有一座用太湖石堆疊出來的極大假山,上面小小的八角亭翼然凌空,星眸雪腮的相府千金張紫萱由侍女們陪伴著在亭中憑欄觀景,她懷中抱著一隻雪白的波斯貓兒,時不時的逗弄兩下,貓兒伸出柔軟濕潤的舌頭舔著主人的手心,十分乖巧。
一陣北風吹來,張紫萱額前劉海被吹得散亂,她伸出纖纖玉手理了理遮住視線的髮絲,已是風情無限。
京師初春,乍暖還寒,貼身丫鬟輕聲提醒:“小姐,這裡風大,咱們還是下去吧!” “今日景色似乎格外雅緻,我再待一會兒吧……”張紫萱心不在焉的回答,撫弄著貓兒的耳朵,逗得它咪咪直叫。
幾名貼身丫鬟無奈地對視一眼,小姐這哪裡是在看景緻?自打那位秦將軍和曾侍郎一起進府,她就抱著貓兒走到了這處亭上,時不時往花廳那邊看呢! 秦將軍不僅有家室,還是坐享兩位嬌妻的齊人之福,小姐要是再嫁過去,那可就只能是平妻了。
堂堂相府千金,就算嫁給閣老、尚書、侍郎的公子,乃至親王世子,也絕對是要做正妻的,哪有給人做平妻的道理? “小姐不知是著了什麼魔怔!”侍女們都不明白,自家又聰明又博學的小姐,怎麼就瞧上那位秦將軍了呢?而且,他那個平妻徐大小姐,又是個出名的母老虎! 這真是各為其主,侍劍和甲乙丙丁幫著徐辛夷,相府的侍女們,則和自己小姐一塊同仇敵愾…… 不過她們都曉得自家這位小姐,心頭主意是大得很的,決定了的事情再怎麼勸也勸不轉來,所以都不敢胡亂說話,老老實實陪她站在假山頂的小亭之中,個個腹中把秦林埋怨了千百遍。
忽然張紫萱檀口微張,嘴裡呀的一聲低呼,宛如秋夜星空的眸子帶上了焦灼之色:她注意到諸位大員紛紛離開,唯獨秦林留在花廳中沒有出來。
“小雪,乖哦……”張紫萱拍拍貓兒的額頭,把咪嗚直叫的貓交給一位侍女,自己提著絲綿大氅的下擺,腳步匆匆地朝花廳走去。
花廳之中,高背太師椅上張居正巍然端坐,兩道修長的眉毛斜斜挑起,板著一塊臉,目光炯炯地盯著秦林。
萬曆八年的張相爺就是大明朝實質上的攝政王,“吾非相,乃攝也!”,絕不是張居正的自誇,而是百分之百的事實。
像薊遼總督楊兆,多麼驕橫猖狂,把名震天下的戚繼光戚大帥壓得連氣都快喘不過來,可一見到帝師首輔的鈞旨就氣焰頓消。
多少官員阿諛奉承,封疆大吏跪接跪送,宗室親王見張居正,都得屈居末座。
滿朝文武,在帝師首輔如此逼視之下還能笑得出來的,也許就是秦林這傢伙了。
不過饒是他膽大如斗,在帝師首輔的逼視之下仍免不了暗暗心驚,雖然依舊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心頭卻已經有些發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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