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459節

李太后微覺詫異,其實她還想把畫兒多拿一會兒……隆慶皇帝的遺物其實很多,也不在乎這一件,但離世八年之後又發現了新的、並且是先帝親手收在御書房暗格之中,顯然對她這個未亡人來說有著某種特別的意義。
不過馮保乃是李太后最寵信、最倚重的內廷總管,既然他要獻殷勤,太后便任他拿去。
“呼……”馮保長出了一口氣,畫兒拿在自己手中,便沒有不長眼的人會揭開來看了,也就不會穿幫。
怕你不拿呢!秦林也長出了一口氣,馮督公啊!馮督公,您真是太配合啦! 馮保悄悄對著光,仔細看看那御筆和印鑒,忽地面色就變了一變,抬頭眯起眼睛對秦林點了點頭:算你膽大包天。
好歹總算是為了咱家的事出力,不揭破你吧。
徐爵、陳應鳳眾官雖對這幅傳世名畫十分好奇,但黃綾包裹上貼著先帝隆慶爺的御筆欽封,要展開就要把御筆撕破,這可不好當著李太后的面說出口了;再者,現在又拿在馮保手裡,誰願意去觸廠公的霉頭?今天連他嫡親侄兒馮邦寧都被狠狠打了一頓,咱也就別自找沒趣嘛。
李太后看看眾官,也就秦林最對眼,便吩咐道:“秦指揮走一趟,去叫朱應楨替他爺爺進宮領先皇的賞賜。
” 秦林領旨出宮,馮保仍將那件“清明上河圖”牢牢地抓在手中,甚至出去上廁所都帶著,絕不讓畫兒離開他的視線,唯恐被別人發現有異…… 茶水添過三遍,秦林便帶著朱應楨進宮來了。
朱應楨是爺爺英雄孫好漢的絕佳反例,他有兩個威風凜凜的爺爺、叔爺,本人卻膽小如鼠,跟在秦林身後誠惶誠恐的那副樣兒,就比朱堯媖還要誇張,似乎只要有一點兒風吹草動,他就會像兔子一樣撒腿開溜。
如果說身為少女的朱堯媖還是極為楚楚可憐的,那麼朱應楨就完全是叫人又好氣又好笑。
朱應楨這副模樣,和器宇軒昂的秦林簡直是兩個極端,連李太后見了都生出異樣之感,似乎秦林才是天生該做國公的,叫他兩個把位置換換感覺還要合適些。
陳應鳳更是不懷好意的笑,低聲對徐爵道:“朱應楨這號人物,叫他滾回家吃他媽的奶吧!” 朱應楨再怎麼膽怯猥瑣,先帝爺的遺命總是不能改的,李太后便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然後便替先帝頒賜。
馮保將“清明上河圖”遞到朱應楨手中,直如卸下了千鈞重擔……這膿包拿回去就算髮覺裡面什麼都沒有,也斷斷不敢聲張的,何況馮督公還可以就中做點手腳呢?那就更是天衣無縫。
從今往後,真正的國寶《清明上河圖》,就結結實實的姓馮啦! 李偉是最關心這幅圖的人之一,見“一萬兩黃金”已到了朱應楨手中,忍不住問道:“小公爺將畫兒拿回去,是出售呢,還是掛在中堂?” 為了這幅畫,牽涉到李太后、李偉,又惹得東廠番子和錦衣校尉上門,朱應楨早就嚇破了膽,因秦林是唯一對他態度好些的,所以進宮的路上就哀求秦林替他想法子擺脫這燙手的山芋,此時李偉問起,他便按秦林教的回答: “這畫兒乃是先皇頒賜給先祖的,所以不敢妄自出售,既然先祖已經過世多年,便將畫兒在他老人家靈前焚化,總算了結先人的一段心愿,也叫先祖曉得先皇君無戲言,有始有終。
” “啊?!要燒了這畫兒?”李偉差點暈了過去,心疼到了極點,偏偏朱應楨說的很有道理,字字句句扣著先皇、先祖,絲毫無法辯駁。
“燒的好,燒的好!”馮保樂不可支,燒了假畫,真國寶留在我這裡,永遠沒有後患,那才叫好造化呢! 他簡直恨不得把秦林親一口了,想出這麼絕妙的計策,乖乖我的兒這麼孝順,收他做乾兒才好呀! 孰料秦林突然笑嘻嘻地問著朱應楨:“名畫燒了實在可惜,但此乃先皇賜給令祖的,這樣處置也十分合理。
不知小公爺能否將畫卷展開,讓我等最後一飽眼福?” 我靠!馮保眼前一黑,勉力定住身形,才沒一個倒栽蔥栽下去。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三七三章 算死草 馮保非常清楚黃綾包裹的捲軸並不是《清明上河圖》,因為真跡早被這位司禮監掌印、東廠督公偷走了,還洋洋自得的在畫面上寫了很大一段題跋,所以他知道黃綾捲軸裡面根本就沒有那件傳世國寶! 從御書房找到的黃綾捲軸,外面的御筆欽批和“江山如畫”的先帝閑章究竟是真是假,早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李太后已經認定這是先帝爺遺命賜給朱希忠的國寶,並且馮保拿在手上這麼長時間也沒有否認。
身為一國之君的隆慶皇帝,有必要不把《清明上河圖》真跡裝在黃綾捲軸裡面,用一副假畫來欺騙朱希忠嗎?這簡直就是個笑話,根本沒有絲毫可能性。
那麼,如果捲軸展開之後眾人發現裡面並不是那件國寶,誰將會是竊賊? 從最開始,過手的無非三個人:將捲軸放進暗格的先皇隆慶帝,然後是親手取它出來的慈聖李太后,最後便是始終將捲軸拿在手中、並且在等待朱應楨時,不止一次離開過眾人視線的馮保馮公公! 試問馮保能賴隆慶帝欺騙臣子,能賴李太后玩調包計嗎?或者現在說出閑章和御筆硃批有假,那麼你剛才做什麼去了?說不定就是你,將捲軸從裡到外調包的呢。
這下才叫做黃泥巴掉進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 秦林你好狠!看著朱應楨準備揭開捲軸上封著的硃筆御批,接著就要展開捲軸,馮保急得腦門上汗水直冒。
李太后其實清楚馮保貪財,倚重他管理宮禁、外則聯絡張居正、內則管束小皇帝,所以單純為了一幅清明上河圖,馮保還不至於立刻倒台;可是眾目睽睽之下,又有武清伯李偉、嗣位成國公朱應楨以及諸多太監、官員在場,搞出“調包”的鬧劇,他馮督公的臉怕是要丟到爪哇國去了,太后的信任也要降到前所未有之低。
“咳咳……”秦林已把馮保的狼狽瞧在眼中,提醒道:“馮司禮,這御賜之物出入交接,不辦什麼手續嗎?” 對對對,馮保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飛快地從朱應楨手中把畫兒奪過來,強笑道:“還要到御用監辦些出入手續,小公爺稍等等,老奴立刻替您辦了來。
” 說罷,馮保朝李太后告了罪,轉身就走,腳步邁得飛快,活像背後有鬼在追。
武清伯李偉頗有些月疑惑地看著馮保背影,自言自語道:“馮司禮今天很有些不對勁兒啊!記得以前他挺倨傲的,見了老夫都是愛理不理的,怎麼這會兒肯親自幫人辦出入手續?” 李太后笑笑不以為然,知父莫如女,心道:父親常進宮討這要那的,馮保肯定也窮於應付吧。
“也許是馮公公內急嘛……”秦林笑呵呵的,神色間有幾分揶揄。
眾人聞言啞然失笑,就連李太后都忍俊不禁,長公主朱堯媖更是哧的一聲笑了起來,察覺到秦林的目光,又趕緊紅著臉兒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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