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隨侍之人?”李太后困惑不解,看著馮保問道:“馮伴伴,你可問過那些近侍太監了?” “老奴都問過七八遍啦,只差拉到東廠拷問了……”馮保回著太后的話,眼睛卻偷偷看秦林,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咳咳,咳咳……”秦林連聲乾咳,見朱堯媖多久還是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乾脆大聲道:“不光是太監,先皇身邊親近之人,說不定也有曉得原委的!” “秦林!”馮保把袖子一甩,呵斥道:“太後娘娘慈駕之前,不準這般高聲大氣,你道是街市上吆喝賣大力丸么?” 不過秦林這般大聲,朱堯媖終於回過神來,掩口呀的一聲叫。
眾人不知怎麼回事,都把她看著。
“乖女,你要說什麼?”李太后見女兒這般怕生,也暗自心疼,知道自己給予這個女兒的關懷實在太少,心中未免有些慚愧,語調便放得格外輕緩。
長公主臉兒紅紅,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目光躲躲閃閃不敢看母親:“女兒……女兒忽然想起來,當日在御書房父皇抱著我寫字,看見……看見他把一卷這麼長、這麼粗的東西,放進御案旁邊的暗格裡面……” 哎喲我的長公主哎,秦林看著直搖頭,這撒謊的樣子,簡直再明顯不過了。
幸好,長公主從來怕生、畏怯,說話就是這般紅著臉兒吞吞吐吐的,別人覺得奇怪,李太后、馮保等人卻是習以為常,並沒有察覺異樣。
她比的大小長短,卻不正好是個捲起來的捲軸?而且一尺余長短,《清明上河圖》寬八寸,加上空白的邊幅,恰恰便是。
眾人齊齊點頭,“是了!定是先帝爺放在御書房御案旁邊的暗格,當今皇爺年幼,這些年都不是在御書房讀書,而是和張先生在西暖閣和養心殿,御書房一直空著無人使用,所以至今沒有發現!” 唯獨張誠、張鯨兩個的神色極為古怪,頗為懷疑地看了看朱堯媖,又看了看秦林;而馮保更是滿頭霧水,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猶豫著道:“長公主看見的東西,或許不是《清明上河圖》吧?先皇爺多半是將別的什麼東西……” “到底是不是,看一看就知道了嘛……”李太后頗為急切的吩咐擺駕御書房,然後攜著女兒的手:“堯媖,咱們看看你大行的父皇,究竟在御書房暗格裡面放了什麼。
” 作為丈夫去世多年的寡婦,李太后顯然比任何人都急於知道暗格中到底放的何物,她也想到了當年丈夫對這個女兒的喜愛,常常抱著年幼的朱堯媖在御書房處理奏章,再想到自己這些年對朱堯媖的淡漠,心底不禁生出幾分愧疚,緊緊抓著她的手,竟比平時親熱得多。
可憐的長公主垂著頭不敢看母親,撒謊的愧疚讓她心如鹿撞,但從表姐徐辛夷口中得知秦林為了找到自己的四件寶物,費了許多心力、惹出了這麼多麻煩,她又不得不強壓著心底的畏怯,為他在母親面前撒了平生說的第一個謊…… 御書房距離慈寧宮不遠,李太後為首的眾人一會兒就到了,御書房值殿的太監不知多少年沒見過這麼多貴人到這邊來了,驚得慌忙跪迎。
雖然很多年沒有使用,宮中自有制度,御書房並沒有房屋空置很久的那種蛛網密布、灰塵遍地的情形,不過房屋長期無人使用的那種生硬氣息,仍然非常明顯。
物是人非,此時此刻,李太后和朱堯媖都從心底生出了一聲喟嘆。
馮保是知道那處暗格的,搶在前頭就要去開了拿東西。
“且慢!”李太后突然出聲止住馮保,正當後者不知所謂時,她笑了笑:“先皇所遺之物,哀家自己來拿。
” 正中下懷秦林奸笑一聲。
朱堯媖本來低著頭,這時候紅著臉兒瞪了他一眼:竟敢設計騙我母后,好生可惡! 秦林無所謂的攤攤手:為了找到國寶,咱們聯手演齣戲吧,你母后又不會有什麼損失……說不定,舊地重遊還叫她想起當年美好的回憶呢! 確實如此,李太後站在御書房中,卻又沒有急著去取暗格中的東西,而是站著環顧四周,想著亡夫在這間房中的情形,不知觸動了什麼美好的記憶,嘴角微微彎了起來,略顯蒼白的臉上也多了兩分久違的紅暈。
終於,似乎費了很大的力氣下定決心,李太后親手打開了御案旁邊的暗格,捧出裡面的東西之後只看了一眼,就驚喜交集地道:“江山如畫,果真是先帝的閑章,這字跡……也是先帝的御筆!” 但見黃綾包裹的捲軸,上面貼著御筆朱標的封條,宮中老人更是非常清楚,“江山如畫”四字閑章乃是隆慶帝在世時日常所用。
李太后一字一句的讀那封條上御筆親批的文字:“今成國公朱希忠老成謀國,功勛卓著,特以國寶《清明上河圖》賜之。
” 旁人倒也罷了,馮保聽到這句話,眉頭擰成了川字,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李太后,又看看朱堯媖,最後看看那黃綾包裹的捲軸,就像見了活鬼似的。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三七二章 峰迴路轉 《清明上河圖》重見天日,最高興的還屬武清伯李偉,在他眼裡那根本不是什麼傳世名畫、稀世國寶,而是亮閃閃黃澄澄的一萬兩黃金啊! “娘娘……”李偉訕訕的笑著,就想從女兒手中將國寶拿過來。
沒曾想李太后並不遞過去,反而將畫兒給了身邊站的朱堯媖,柔聲對李偉道:“父親,你也看見了,這幅畫上封著先帝爺的親筆御批,是要賜給成國公朱希忠的。
女兒身為未亡人,豈能違背先夫的遺命,將畫兒改贈父親?咱們父女至親,以後機會多的是,再慢慢補報爹爹罷。
” 李偉怔了怔,很想得到那副珍品名畫,但女兒說的也很有道理,先帝隆慶爺的御筆朱標清清楚楚,硬要叫女兒改贈自己,就算老頭子臉皮再厚,也有些說不出口。
秦林卻從旁道:“娘娘,李皇親,朱希忠老國公早已過世,臣聞得即將襲爵的小公爺朱應楨於書畫上並無多少見識,只怕他拿去了也是無用的。
” 李太后聞言稍一猶豫,還是慢慢搖了搖頭:“君無戲言,先帝已龍馭賓天,哀家更不能擅改他的遺命。
” 李偉卻被秦林點醒,想到了另外一層:那朱應楨是京師貴介子弟裡面有名的膿包軟蛋,又不怎麼熱衷書畫,前腳太后按先皇遺命把清明上河圖賜給他,後腳我就到他府上把畫兒買過來,豈不是一招妙計? 於是他也點頭稱是,一反常態的大方起來,贊成把畫兒賜給朱應楨。
馮保神色複雜的朝秦林笑了笑,他是心機靈便之人,已將前因後果猜到了三分,畫兒賜給愛打小報告的大嘴巴老國丈李偉,和賜給膿包軟蛋的朱應楨,對馮保來說完全就是兩碼事。
李偉想從朱應楨那兒把“畫”買回來,嘿嘿,難道馮督公不能搶先做點手腳? 明知秦林作偽,馮保卻成了最擔心拆穿的人,如果被人發現黃綾捲軸中並沒有《清明上河圖》,李代桃僵之計就穿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