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凶神惡煞的廠衛鷹犬之中,只有秦林態度最為和藹,朱應楨極為感激,熱情的邀他們進府中坐坐,慢慢談這件事。
眾人進到府中,秦林東扯西拉地問當年的情況,其實都在扯淡,朱應楨卻怕了兇巴巴的徐爵、陳應鳳,倒是寧願和這位和藹可親的秦指揮多談談。
他那副樣子簡直可笑至極,身為即將襲爵的成國公,居然連看都不敢看徐爵、陳應鳳幾個,眼神飄飄忽忽的,顯然惶恐到了極點。
秦林心頭好笑,臉上自是十分親切,像拉家常一樣和朱應楨說個不休,漸漸地朱應楨沒那麼害怕了,一五一十地把當年情況又說了一遍,無非是爺爺朱希忠怎麼和隆慶皇爺說的,在場見證的有司禮監馮保、張誠和張鯨三位大太監,其餘宮女、小太監又有幾個,爺爺回來又是怎麼告訴家裡人的,嘮嘮叨叨說了半天。
其實也沒什麼新情況,當年的事情已經很清楚了,文檔記載和當事人回憶都確鑿無誤,朱應楨並沒能提供任何新的線索……實際上當年他才七八歲,能知道什麼? 東廠兩位聽得秦林啰唆個不休,實是耳朵都聽起了繭子,馮邦寧則冷笑連連,對徐爵道:“秦指揮果然斷案如神,瞧這問的詳細啊,只恨不得把當年誰眨了幾下都問一遍呢!” 徐爵和陳應鳳也暗笑不迭,心道:果然是見面不如聞名,外面把秦某人吹得如何厲害,原來是這般一個銀樣鑞槍頭。
“扯他媽的蛋……”陳應鳳咬著鋼釘樣的牙齒,壓低了聲音從嘴唇里憋出句:“姓秦的幹嘛不把朱老國公在宮裡咳嗽幾聲,撒了幾泡尿都問一遍?” 徐爵涵養好些,笑著道:“秦指揮問得詳細,想必有他的原委,只是小公爺當年年紀很小,怕是很多記不得了,就記錯也免不了的……” 朱應楨還以為是他們針對自己呢,嚇得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惶恐地道:“小侄年紀雖輕,所幸記事還早,這些都記得很清楚的。
” “好啦好啦……”徐爵笑起來,很為自己能把堂堂國公爺嚇唬住而得意,大模大樣的揮手示意他坐下。
秦林卻和顏悅色的安慰朱應楨:“多謝小公爺提供了當年的情況,下官心頭越發篤定了,這件事實與小公爺沒什麼關係,下官等打擾多時,這就告辭了,若案情有什麼疑難,再來請教。
” 說罷,秦林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朝朱應楨行禮,他也忙不迭地回禮。
徐爵、陳應鳳、馮邦寧這三位就不同了,明曉得朱應楨是個膿包軟蛋沒用的貨,便也不拿他當國公爺尊重,極其傲慢的抬抬手就算是行過禮了,倒是身為國公的朱應楨嘴裡說著老叔老伯,一個個長揖做下去。
目送秦林等人離開成國公府,朱應楨長出一口氣,拿袖子擦腦門……就這一會兒,他腦門上汗珠子都出了不少。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三六五章 四處走訪 從成國公府里出來,秦林又提議去戶部查訪,半道上看見杏黃色酒招子分外可喜,時候也到晌午了,身後便傳來咕嚕一聲響。
回頭一看,陸胖子不好意思的揉揉他那圓滾滾的小肚子,低聲訕笑道:“秦哥,您看咱們是不是?” 這時候已交晌午,路邊店小二把白手巾往胳膊肘一搭,京腔京韻的吆喝聲格外親切:“醬肘子香噴噴、芝麻火燒滿天星、白條肉直流油勒,熱騰騰的肉餡大包子,老白乾不辣不要錢,各位客官裡邊兒請……” 眾人整整跑了上午兩個整時辰,個個餓得肚子里咕咕叫,聽到這聲音都嘩啦啦口水直淌。
“胖子,這些館子都不好嘛……”秦林哈哈一笑,沖徐爵等人團團作個揖,手指前方:“相見就是緣分,咱們今日並肩辦案,本官請大傢伙兒便宜坊吃頓便飯,各位務必賞臉啊!” 便宜坊乃是永樂年間就有的老字號,以燜爐烤鴨聞名於世,不過名字叫做便宜坊,價格卻一點兒不便宜,食客以京中朝官為主。
這裡錦衣校尉、東廠番子,加起來二三十號人,一頓便宜坊的酒飯總得好幾十兩銀子。
不過秦林哪兒在乎這點?漕幫和五峰海商加起來,說富可敵國絕不是吹牛,秦林有它們兩成的份子,就算把京師駐軍都請來吃便宜坊,也是吃得起的。
徐爵哈哈一笑,東廠的人都是白吃白喝佔便宜占慣了的,自是樂意花秦林的錢,便笑道:“京師都曉得秦指揮仗義疏財,有及時雨之名,今天咱們也……” 眾番子也都搓著手嘿嘿地笑,滿擬今天撐開肚皮猛吃,把秦林吃破產才叫爽快。
突然馮邦寧從中插嘴:“秦指揮,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戮力王事,當以公務為要,怎麼就先想著吃吃喝喝?宮中慈聖李娘娘和馮司禮都對咱們辦案的結果翹首以盼,你卻要舍下案子不辦,去吃什麼便宜坊,未免太過辜負皇恩。
徐掌刑、陳理刑,您二位說是不是這道理呀?” 呃……徐爵和陳應鳳喉嚨里咯的一聲,實沒想到馮邦寧突然藉此發難,畢竟他是主人的嫡親侄兒,必須順著他說話,但秦林請客他們本來也是答應了的,一時間這彎子不容易轉過來。
曹興旺則站在馮邦寧身後,沖著秦林嘿嘿冷笑,把陸遠志、牛大力兩個氣得不輕,卻又被拿對方大帽子扣住,不好反駁。
馮邦寧是分外得意,當初秦林分了北向的山房,說是望著北面紫禁城太和殿的屋頂,頓起忠君報國之心,把他噎得夠嗆,所以等到現在才來好好報這一箭之仇呢。
出乎眾人意料,秦林並沒有反唇相譏,而是打著哈哈道:“馮長官說的是,下官考慮不周。
既然如此,咱們買些芝麻燒餅,邊啃邊去戶部衙門吧。
” 秦林這麼容易就“服軟”,馮邦寧反而吃了一驚,仔細想想覺得這姓秦的破案也沒傳說中神奇,便思忖以前是不是太高看他了,其實這人並沒什麼大本事? 眾人便在路邊買了些醬肘子、芝麻燒餅填肚子,徐爵、陳應鳳兩位無所謂,只覺得馮邦寧太過執拗;那些普通校尉和東廠番子則大失所望,一頓豐盛的酒席變成了焦干難咽的燒餅,寒冬臘月的,吹著冷風在街上邊走邊啃,知道的說是廠衛親軍,不曉得的還以為是哪兒來的苦力呢! 頂著寒風,啃著燒餅一路走到戶部衙門,看門的小吏都嚇了一大跳,不曉得來了伙什麼人,待看清是群廠衛官員,才忙不迭地進去通報,然後把他們請進了籤押房。
戶部尚書張學顏滿臉怒容的走出來,神色頗為不善,也不和眾人見禮,就問道:“你們到本官這戶部大堂來做什麼?” 徐爵和陳應鳳早知道這位大司徒不是好惹的,可不像剛才朱應楨那麼容易說話,便把嘴巴一縮,眼睛看著秦林。
秦林拱拱手,還沒來得及說話,張學顏就把鬍子一吹、眼睛一瞪,咱們秦長官立刻泄了氣,苦笑著沖徐、陳兩位攤攤手,意思是我也奈不何老尚書。
馮邦寧橫行慣了,又仗著有伯父撐腰,連大明朝的尚書公也沒放在眼裡,見秦林退縮他越發得意,打著官腔道:“張尚書,下官奉太后懿旨查辦《清明上河圖》第失竊一案,要查前段時間內外交接的環節,因此到貴衙門來查查,還請張尚書叫兩位具體操辦的部曹出來,咱們好問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