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448節

現在跳出來的沈思孝等人只是衝鋒陷陣的過河卒子,他們背後還站著車馬炮和老帥,前任首輔高拱留在京中的餘黨,以及前次在丁憂奪情事件中和張居正發生衝突的朝廷大員,對於刑部主事沈思孝的行為,刑部尚書嚴清的態度就相當曖昧。
從內廷到外朝都醞釀著暴風驟雨,那些對新政不滿的官員都在觀望著局勢,帶著隱藏不住的興奮…… 誰都不會知道,扇動翅膀形成風暴的那隻蝴蝶,只是小小的正四品錦衣衛指揮僉事秦林。
這幾天他依然老老實實地每天去錦衣衛衙門點卯,裝得和沒事人似的,就連最親信的陸遠志和牛大力每天議論宮中名畫失竊一案的時候,也絕對沒想到自家長官在這場風波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終於,劉守有把所有的堂上官都召集到了本衙白虎大堂。
陪在劉守有身邊的還有兩個人,其一相貌平平,笑容格外的姦猾,褐衫皂靴尖帽,卻與往日所見的東廠官員不同,胸口有千戶武官補服……這就是東廠除廠公之外的第二號人物,現任掌刑千戶,馮保的心腹徐爵。
另外一人神色桀驁不馴,滿臉橫肉,鬍子一根根扎在下巴上,凶相畢露,也是褐衫皂靴尖帽,胸前有百戶武官補服,乃是東廠理刑百戶陳應鳳。
廠衛一體,大部分時候東廠的權勢還要蓋過錦衣衛,東廠掌刑千戶的地位和錦衣都督劉守有差不多,而理刑百戶比除了掌北鎮撫司之外的所有錦衣堂上官都要略勝一籌。
所以諸多堂上官都朝這兩位點頭哈腰,唯獨馮邦寧神態悠然自得,隱隱傲視同僚……徐爵、陳應鳳都是他伯父馮保的下屬。
互相之間都是認識的,劉守有略為介紹,便開門見山地道:“想必諸位都曉得了,慈聖太后賜給武清伯的《清明上河圖》,居然在宮中遍尋不得,外邊說什麼的都有,且不管它,為著太后震怒,東廠和咱們錦衣衛聯手辦案,哪兩位老兄願意出把力,偵辦此案?” 刷的一下,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秦林身上,誰不知道這位年輕的指揮僉事屢破大案要案,乃是本衙破案的第一號能員? “下官願往!” 出乎意料的是,搶先應諾的不是秦林,而是馮邦寧,他得意洋洋的走出班列,還挑釁地看了看秦林。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三六三章 怕你不倒霉 被馮邦寧來了個突然襲擊,秦林只是無所謂的笑笑,老奸巨猾的劉守有則臉上怒意一閃即逝。
張居正和馮保兩位雖然立場並不完全一致,但基本同盟關係還是穩固的,僅僅是站穩司禮監和東廠的馮保不甘於從屬者的地位,想取得同盟的主導權,張、馮之間並沒有太大的矛盾。
這次出售宮中書畫以充實國庫的事情是他們兩位共同推動的,而彈劾的奏章表面上指向戶部尚書張學顏,實際上矛頭已對準了這個聯盟,幕後站著的是新政的反對派。
面對共同的敵人,張居正和馮保是一定會精誠團結的。
現在東廠已經出了一位掌刑千戶、一位理刑百戶,都是馮保的親信,那麼按照不成文的規矩,輪到錦衣衛這邊就該出張居正信得過的人了。
馮邦寧突然跳出來自告奮勇要參與辦案,就破壞了潛規則,無異於不給張居正面子,也不給劉守有這個錦衣都督面子。
所以劉守有眼珠一轉,就準備不咸不淡的來幾句,叫馮邦寧下不了台。
結果倒是東廠來的兩位搶了先,徐爵是馮保心腹,對主人這個侄兒也不必太過客氣:“馮長官,這件事外官隱隱約約把矛頭指向馮司禮,東廠那邊有咱和陳理刑也就夠了,你看是不是暫且迴避?” 陳應鳳在馮保一系的地位低得多,口氣就客氣多了,生就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偏要假作斯文,咬文嚼字地道:“以卑職愚見,馮長官在南鎮撫司事務繁雜,同樣是盡忠王事,南鎮撫司一刻也缺不得馮長官,所以查案的差事,還是交給別人來辦罷!” 說罷,兩位都朝著馮邦寧使眼色,他們也不想查案的都是馮保嫡系啊,查出來好說,查不出理想的結果,到時候誰來負責任?萬一結果對張居正不利,相府方面又沒個見證的,兩邊怎麼好交代? 馮邦寧不是傻瓜,立馬聽出了味道,好在陳應鳳替他把台階都搭好了,只要說南鎮撫司事務龐雜無法分身,就趁機縮回來吧。
沒想到這時候站在他身後的秦林,突然從鼻子里哧的一聲笑,那笑聲非常輕微,別人都聽不見,唯有距離最近的馮邦寧耳朵裡面是清清楚楚:又鄙夷,又輕蔑,簡直把他鄙視到了極點。
馮邦寧少年得志,仗著伯父這尊靠山,從來沒有遇過挫折,想和秦林別別苗頭吧!卻是出師不利,整修衙署一事被秦林把風頭都占完了,叫他好生沒面子,又妒又恨,始終盤算著怎麼狠狠的整秦林一把,才能消得心頭之恨。
聽得秦林充滿不屑意味的笑聲,馮邦寧肺都快氣炸了,再也顧不得許多,上前一步,拱手對劉守有道:“劉都督,下官願立軍令狀,必破此案!” 劉守有眼中寒芒一閃,心道:你自己作死,須怨不得我。
徐爵、陳應鳳還要再勸,劉守有忽然堆起滿面笑容,極其熱情的沖著馮邦寧拱手:“馮指揮肯戮力王事,真乃國家大幸哪咱們錦衣衛衙門、白虎大堂之上,一時瑜亮之選也就只有馮指揮和秦指揮兩位少年英雄啦,來來來,秦指揮也來,這次你們兩位攜手效力,一定能破獲案件,追回國寶!” 這是劉守有第二次說瑜亮之選了,秦林卻不像第一次那麼打太極拳,在馮邦寧嫉恨的目光中,當仁不讓的走上去和他並肩而立,沖著劉守有作揖:“劉都督謬讚,下官不敢領受。
破案嘛,下官還有那麼點毫末道行,就陪著馮指揮走一趟,萬一他有什麼閃失,也好從旁幫扶,免得失了我錦衣衛天子親軍的顏面。
” 秦林這話說的有意思,好像他不去,馮邦寧就要大丟其臉似的,登時白虎大堂上的眾位堂上官就互相擠眉弄眼,只是礙著面子沒笑出聲來。
“你!”馮邦寧氣得臉色青黑,指著秦林就待破口大罵。
“好啦好啦……”劉守有不等他發作,先把臉色一板:“兩位少年英傑,總要以精誠團結為上,秦指揮也是一片好心,馮指揮不要太計較嘛。
” 劉守有總是掌錦衣衛事、領左都督太子太傅銜,馮邦寧再跋扈也不敢和他當庭吵起來,只好忍氣吞聲,鼓著兩隻眼睛盯住秦林,氣鼓氣脹的活像只大癩蛤蟆。
“哼辦案時東廠兩位都是我伯父的家奴,怕不整死你個鄉巴佬”馮邦寧盤算著怎麼報復秦林。
秦林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老子不是沒給你機會,倒是姓馮的從老子到任南鎮撫司就橫挑鼻子豎挑眼,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不曉得馬王爺有三隻眼,這次叫丫的不死也脫層皮。
馮邦寧意外地加入了進來,叫徐爵和陳應鳳也非常無奈,但他倆終究只是馮保的下人,至少在馮保面前和馮邦寧這個侄少爺的身份要差上一截,所以也沒得辦法,只好和新加入的兩位錦衣堂上官寒暄幾句,又朝劉守有道謝告辭之後,四人一塊到南鎮撫司衙署坐下商議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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