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334節

“這麼快就醒了?”秦林把繩子搭上房梁,底下拉了個活扣兒,雙手擺弄著,滿臉笑容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看看,看看,本官多體恤犯人啊,連自盡的繩索都替你準備好啦!” 王本固嚇得臉色蒼白如紙,渾身不受控制的哆嗦起來,嘴裡發出嗚嗚的悲鳴,為什麼、為什麼,他心頭不甘的嘶喊著。
秦林蹲在了王本固身前,饒有興緻的盯著他的脖子:“嗯,必須承認我騙了你,張相爺固然發來了部照和委札,可我拒絕了,因為我更想把你這傢伙送上絞架。
” “我是朝廷命官……”王本固竭盡全力才含含糊糊的吐出這幾個字。
“不用替我擔心,因為你是自殺的……”秦林笑嘻嘻地把那份寫給張居正的自供狀舉到王本固眼前,“看,這像不像遺書?” 為了向張居正搖尾乞憐,王本固親筆所寫的自供狀裡面又是後悔又是遺憾,秦林若說這是遺書,恐怕沒有任何人會懷疑。
王本固眼睛里已是充滿了恐懼,比殺了他更加可怕的是,這份“遺書”裡面將他當年乾的禍國殃民之事盡數道來,那麼如果被秦林殺死,所有人都會認為他是傷天害理、經不起內心折磨而後悔自盡! 他的清流名聲將毀於一旦,他不僅從肉體上被毀滅,他的名聲也全完了,身敗名裂是最恰如其分的下場! “害怕了吧?你有沒有想到當年被你所害的沿海十萬軍民?”秦林的神色變得冰寒,雙目中閃動的光芒,恰似來自地獄深處的煉魂之火,灼燒著王本固的靈魂深處,冷酷的聲音帶著裁決生死的力量,直擊他的心臟:“是的,你應該恐懼,冤魂在地下等著你呢!” 英雄可以坦然赴死,因為他死得問心無愧;罪惡之徒則對死亡比常人更加恐懼,因為地下有冤魂等著他前去清算生前欠下的罪孽。
王本固的身子抖得像風中的樹葉,不知此時此刻,面臨身死名滅的下場,他是否後悔當年的所作所為? “大明錦衣衛副千戶秦林,為汪直冤死、坑害軍民百姓、東南十年倭亂事,在此誅戮元兇罪魁!” 秦林一字一頓地說完,雙手抖動著絞索,陰沉的神色和身上濃烈的肅殺之氣,使他像來自地獄的索命閻羅。
…… 王本固家的僕役都離正廳遠遠的,免得有偷聽主人和秦將軍密談的嫌疑。
忽然廳內傳出秦林的大聲叫喊:“王都堂何必如此?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過去的事情說他何用?” 接下來王本固的聲音沮喪而低沉,嘟嘟囔囔的聽不大清楚。
僕役們好奇的走近了幾步。
秦林又大聲道:“王都堂盡說沒用的,又有什麼意思?下官可不是來陪你自怨自艾的,這就告辭了!” 說著秦林就怒氣沖沖的從廳內走了出來,身後兩扇門哐的一下關上,自是王本固關的門了。
丫鬟僕人們面面相覷,都道這一次姓秦的又把老爺氣得夠嗆。
“王本固,你自己做了虧心事,怪得誰來?秦某可沒有逼你!”秦林走了幾步又回頭,站在大門外,頓了頓,接著沒好氣地道:“王都堂,你也是朝廷二品大員,凡事又有什麼看不開的……” 正說著,忽然廳內傳來哐當一聲響,似乎是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秦林莫名其妙的撓了撓腦袋,又把手籠回了寬大的袖子裡頭。
“哼,砸傢具又算什麼?”秦林憤憤地說著,思忖了一會兒,裡面始終沒有聲音傳出來,他趴在門縫上看了看,立刻大驚小怪地叫道:“糟了,快來人,你們老爺上吊了!” 秦林一邊叫,一邊緊緊抓住門上的格子,用力的“推”著,自是推它不動。
幾個丫鬟離得近些,也幫著推了推,大門紋絲不動,顯然裡面上了門閂。
僕役們也跑過來幫忙,秦林把他們攔住:“讓我來撞!” 他抱著肩膀合身撞過去,只聽得嘭的一聲巨響,大門轟然洞開。
只見王本固王老先生用繩子把自己掛在房梁正中間,身子似乎還晃晃悠悠的,腳底下一張椅子已被蹬翻,旁邊扔著寫滿字跡的兩張紙、一支沾著墨汁的毛筆。
“老爺,老爺你為什麼要尋短見哪!”丫鬟僕役們哭叫著把王本固放了下來,一探鼻子,早已沒了生息。
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二六三章 身死名裂 丫鬟僕人們要不捶胸頓足的假哭,要麼連滾帶爬地跑去通知主母、少爺,還有的跑到應天府去報官,亂成了一鍋粥。
有個三角眼的管家認得字,被好奇心驅使撿起地上的兩張紙看了看,登時額角汗珠子就往下滾,趕緊趁人不注意悄悄揣進了懷中。
秦林盡數瞧在眼裡,並沒將他點破,只是不動聲色的用眼角餘光罩住這人,不叫他離開視線。
王本固老妻陪著兒子住在家鄉,這裡是些親戚陪著,聽說被當作參天大樹的老爺突然去世,一個個如喪考妣的嚎哭著跑進大廳,聲音雖大,卻並沒有流幾滴眼淚……恐怕都是在擔心這棵大樹轟然倒塌,大伙兒將來只好樹倒猢猻散吧! 有幾個豪奴一邊抹著眼睛假哭,一邊替同樣假哭的主家親戚指認:“舅太公、侄少爺,就是這位錦衣衛的秦長官,上次毆打了老爺,這次又不知道怎麼折辱,竟逼得老爺上吊自盡了!” 那舅太公、侄少爺立刻就同仇敵愾,氣勢洶洶的圍上來,沖著秦林大叫大嚷:“錦衣衛就了不起?逼死我家老爺,就和你到京師告御狀……” “郎朗白日、湛湛青天,竟逼死正二品都堂老爺,還有沒有王法了?” 秦林滿臉的無辜,雙手一攤:“剛才都聽見的,王都堂自己心如死灰,倒是本官一直在勸他看開,最後本官告辭了,他自己從裡頭把門關上,想不開上吊尋了短見,怎麼能怪到本官頭上?” “不可能……”親戚們將信將疑,轉而問那些奴僕和丫鬟:“有這回事嗎?誰信這姓秦的能安好心?” 剛才秦林口氣雖不怎麼好聽,倒確實是在勸王本固想開點,事關重大自然沒有人敢當面撒謊,十多個丫鬟奴僕有七八個猶豫不答,也有三四個人慢慢點了點頭。
這是怎麼回事?侄少爺、舅太公們打量著秦林,若說相信吧,姓秦的怎麼會如此好心?不相信吧,丫鬟奴僕的表現又證明了一切。
眾人正在糾結,街上傳來了急促的鳴鑼開道聲,頓時鬆了口氣,看樣子是應天府尹來了,官面上的事情,還得官老爺來辦嘛。
王世貞黑著張臉,那副表情簡直就和剛從茅坑裡爬出來一模一樣,看到秦林也在這裡,就勉強笑笑拱了拱手。
“王府尹,替我家老爺主持公道啊……”舅太公帶著哭腔迎了上去,他是南戲班子的鐵杆票友,這句喊聲的末尾,把水磨花腔的味兒都給拖出來了。
侄少爺則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我二叔死得冤枉,定是這姓秦的威脅凌辱,才逼得他老人家上吊自盡……” 王世貞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驚喜交集地道:“什麼,你說什麼?王都堂是自己上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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