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官,咱們本來無冤無仇,何必苦苦相逼?”沒有了外人,王本固趕緊下矮樁,放低了身段語重心長地道:“秦長官招撫那些海寇的事情也辦完了,朝廷必有升賞,張相爺對您青眼有加,今後咱們化敵為友,以前有些誤會,還望您海涵,海涵!” 張居正給王本固的信裡面,也隱約提到看好秦林,意思是叫他和秦林拉近關係,今後同為相府門下的得力幹將。
王本固也聽說張紫萱和秦林關係匪淺,這年輕的錦衣衛副千戶極有可能成為張居正的女婿。
王都堂只是因為怕死而向張居正搖尾乞憐的走狗,小命都捏在人家手心裡,秦林則是首輔帝師的未來女婿,雖然目前一個正二品大員,一個從五品小官,可實際上兩者的地位要顛倒過來。
因此王本固心中,實對秦林又恨又怕,半分也奈何不得。
果然秦林的神色不像先前那麼陰沉可怕了,似乎和緩了許多,眼神也不像剛才那樣冰冷嚴酷。
“好叫你曉得……”秦林慢慢揉搓著手指,“張相爺令兵部給我發來了錦衣衛指揮僉事的部照,另外,掌衛事劉都督也下了委札,委我協掌南鎮撫司。
” 張居正信中提到要提拔秦林的話頭,王本固自是深信不疑,先是鬆了口氣,繼而隱隱感覺胸口犯堵:唉,有後台果然厲害! 秦林原本只是個從五品的副千戶,離錦衣衛堂上官還差著好幾級,這下可好嘛,非但勛官轉實授直接升了指揮僉事,一躍成為居於錦衣衛系統指揮核心的堂上官,還協掌南鎮撫司,手握重權。
若說不是張居正拿他當女婿提拔,豈能如此?立功再大,年未弱冠就以堂上官掌南鎮撫司,再過幾年大概要到指揮使得位置上了吧? 且張相爺年方半百、春秋鼎盛,據稱身體極好,嚴冬霜雪天不戴貂帽,看樣子再幹個十年二十年也不成問題,劉守有屁股底下那個左都督掌錦衣衛事太子太傅的寶座,鐵定替這位乘龍快婿留著的呀! 既然張居正已經封秦林這麼大官兒,王本固覺得自己沒事兒了……這個世上還有人能拒絕高官厚祿和如花美眷的誘惑嗎?張紫萱那樣的天姿國色,張居正的顯赫權勢,平步青雲的陞官之路…… 任何人都絕不可能拒絕的! 所以秦林絕不可能違背相爺的命令繼續和他王都堂作對。
“秦老弟真是少年得志,將來必是我大明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老夫是垂垂衰朽之人,張相爺和秦老弟一文一武、翁婿相得,輔佐我大明聖天子萬萬年!” 王本固不要臉的吹噓著,心頭實是羨慕嫉妒恨,迫於形勢不得不裝出高興的樣子。
秦林嘻嘻地笑著,笑容之中隱藏著濃烈的殺意。
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二六二章 被自殺 “王老先生才是了不起的人傑……”秦林戲謔的瞧著王本固,皮笑肉不笑地道:“連家岳都稱讚王都堂心機深沉,說您老的鬼花樣多得很呢!” 王本固心頭一凜,聽秦林親口說出“家岳”,自然知道那是指的張居正,不過帝師首輔贊他心機深沉、鬼花樣多,可不像好話吧? “令岳他、他對老朽有所不滿?”王本固登時心頭惴惴,離席而起,低聲問道。
秦林此前已從王本固的反應,知道張家三兄妹從自己那兒離開之後,還沒有來得及到這裡來,他心頭登時大定,因為王本固絕對不會想到他懷著另外一個目的。
王本固作為反對新政的清流領袖,此前定然和張居正於朝政上多有爭執,而這一次他完全是為了乞命而投入張居正門下,已失去了最後一點尊嚴,那麼元輔少師張先生從京師遞來的信、以及張家三兄妹的言語態度上,就少不得敲打他一番。
於是秦林隱晦提到張居正不滿,王本固就嚇得汗流浹背,趕緊追問情由。
秦林瞥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喝著茶水,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家岳叫我來問問你,既然有意效犬馬之勞,卻又在書信裡面說的不盡不實?” 王本固愣住,臉色變得極為尷尬,暗自思忖連這個秦林都知道了,除了從張居正那裡得到消息,他再沒有別的途徑。
正如秦林的猜測,王本固寫信向張居正表示效忠的時候,並不知道張紫萱代表江陵相府和五峰海商有了密約,更不能肯定秦林就是張家未來的乘龍快婿、會把詳盡的證據交到張居正手中,所以在那封信上對於自己做過的事情,也用了春秋筆法,遮遮掩掩的帶過。
現在秦林既然稱張居正為家岳,關係也就不言自明,張居正當然知道了王本固所作所為的詳情…… 所以王本固把張居正給他那封書信裡面的言語在心裡胡亂推敲,疑心生暗鬼,竟覺得果真如此,絲毫也沒有懷疑。
“是、是下官一時糊塗,信中寫得不盡不實,還請秦將軍替下官指條明路!”王本固可憐巴巴的哀求。
“重新寫一封信,把你二十年前的所作所為都寫清楚了,然後本官按手中的證據一一對照,確信你這次吐了實話……”秦林陰沉著臉,居高臨下的盯著王本固:“這樣,家岳才能放心用你!” 張相爺啊張相爺!王本固哀嘆不已,心說您有這想法,早說啊,反正我都要賣身投靠了,只有巴結討好你才能保住小命,也不怕老著麵皮再寫一封信嘛。
您派這位又凶又狠的女婿來,嚇唬誰呢? 王本固根本不知道秦林已把證據全部交給了張居正,更不敢相信世上有人能置高官厚祿、如花美眷於不顧…… “張相爺救我我就能活,張相爺鬆手我就得死,罷罷罷,反正鐵證如山都在姓秦的手裡捏著,要整死我也不差這一封信!”王本固尋思著,提筆在紙上疾書,抬頭就是首輔張老先生鈞鑒。
秦林指了指題頭:“這個寫在上面,不太好吧?” 王本固以手加額:“下官糊塗了,糊塗了。
” 知道這實際上是自供狀,不方便提到張居正,他就換了一張紙,不再出現任何的名字稱呼。
秦林站在旁邊,時不時的敲一下桌子,催促他快寫。
王本固進士出身,筆下如飛,登時洋洋洒洒就寫了兩大篇,基本上把當年“被人所愚”,冤殺汪直,誣陷胡宗憲的各項事情寫清楚了,另外還替自己粉飾,說二十年來多麼愧疚,想到沿海百姓遭受兵禍,就整夜輾轉反側之類的屁話。
還沒寫完,秦林就在他肩頭輕輕拍了拍:“不錯,不錯。
” 突然之間,他的手像閃電一樣迅捷無倫的滑過,移到對方耳後胸鎖乳突肌的內側,狠狠往下一按! 王本固立刻感覺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人事不省。
等他悠悠醒轉的時候,驚駭欲絕的發現自己被捆得嚴嚴實實,半分也動彈不得,嘴裡也堵上了一塊抹布,出不了聲音。
秦林則在布置著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這間正廳的門閂,不知道被他用什麼辦法拗成了兩段,又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大廳正中間的位置,剛才寫字的那支毛筆打橫別在椅背的花格子上,筆桿用活套鬆鬆的掛著根細而有韌性的絲線,兩扇門也掛著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