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好像更大了,院子里梧桐樹僅剩的一片枯葉飄飄蕩蕩地落下,大廳中傳來凳子倒地的響聲…… 來福並沒有走遠,他就待在走廊上,豎起耳朵聽著大廳的動靜,到這時冷笑著哼了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劉府。
一刻鐘之後,秦林的宅邸,來福跪在地下誠惶誠恐的稟報:“不出秦長官所料,那劉老兒果然羞愧難當,剛剛上吊尋了短見,劉家家眷多在老家,這邊的家僕早已作鳥獸散,除了小的,就只剩兩個老僕。
” “好,幹得好!”秦林笑容可掬,異常親熱地拍著來福的肩膀:“從今往後,你就是南京錦衣衛庚字所的一名在編校尉了!” 來福骨頭都輕了二兩,喜不自勝的磕下頭去,渾如鷹犬向主人獻媚:“謝秦長官栽培,小的願為長官效死,如有二心,天誅地滅……” 哇、哈、哈、哈!秦林奸詐的壞笑著,神情陰險毒辣,頗有史上某位廠公九千歲的氣勢。
就算長期追隨他的陸胖子、韓飛廉、牛大力等輩,見此情形也不免心悸:幸好是秦長官的下屬,咱們今後還是老老實實忠心耿耿的吧,但凡有丁點異心,還不知落得什麼下場呢! 秦林目光一寒,臉上仍帶著壞笑:“各位弟兄,劉老先生竟然上吊尋了短見,一位革職待參的正三品大員死於非命,咱們錦衣衛豈能不聞不問?” 陸胖子、韓飛廉恍然大悟,暗暗朝秦林一豎大拇指:長官的主意,高、實在是高! 劉府的家僕丫鬟什麼的早已樹倒猢猻散,留在府中的只有兩名從老家帶過來的老僕人,他們發現主人上吊自盡的時候,劉一儒早就魂歸地府。
這兩個僕人是老實的,沒見過多大世面,正在束手無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怎麼辦,秦林就帶著錦衣校尉們上門來了。
“哎呀不好,劉老先生怎麼尋了短見?”秦林讓人把劉一儒解下來,貓哭耗子假慈悲,拍著大腿明知故問。
陸胖子很配合的湊上來:“別是白蓮教妖匪殺人滅口,故意陷害吧?” 劉大力、韓飛廉和游拐子開始凶神惡煞的盯著那兩個老僕,嚇得他們心驚肉跳,膝蓋頭髮軟,不由自主地跪下了。
幸好秦林第一句話就讓他們吃了定心丸:“這兩位老人家慈眉善目,本官料定不是兇犯,說不定兇犯還躲在府中,來人吶,給我細細地搜一遍!” 兩個老僕雖隱隱覺得秦林沒安好心,可剛從嫌疑犯的境地解脫出來,也不敢阻攔校尉們。
大群校尉蜂擁而入,四處胡亂翻找,並沒有什麼特定的目標,看到值錢的東西就往院子里搬,陸胖子則帶著幾個心腹,趁亂摸到了後面劉一儒的書房和卧室…… 兩個老僕看得心驚肉跳,還以為他們要搶東西呢。
沒想到秦林讓校尉們把金銀細軟都堆在大廳正中間,拿箱子裝了貼上封條,義正詞嚴地道:“劉戡之自作孽不可活,劉老先生想不開尋了短見,但劉府並沒有被朝廷查抄,這些金銀細軟本官便替劉府先封存了,以免遺失,好等你們老爺的親屬趕來接收。
” “好人,好人吶!”兩個老僕感激涕零,頭一次看到這世上還有如此好的官兒,想到自家老爺少爺的所作所為,人家這真叫以德報怨了。
當然,他倆沒有注意到陸遠志從後堂溜出來,一張胖臉笑得異常猥瑣。
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二二二章 師姐駕到 秦林從劉府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不是金銀財寶,而是劉一儒和同僚往來的書信。
這年頭科舉正途出身的官員,都通過同年同榜同鄉同門的關係結成盤根錯節的關係網,像劉一儒這種層次的部堂大員,和心腹、同僚、門生往來的書信里自然會有很多有趣的內容。
陸遠志、韓飛廉等人並不知道秦林發現了什麼,反正接下來的兩天里,這位錦衣衛副千戶的心情一直很好,時不時還哼著歌兒,似乎期待著什麼。
大江之上,春潮湧動,北方吹來的寒風從領口灌進去仍然冰冷,可已經不像隆冬時節的徹骨生寒,而長江南岸的樹木,仔細看看已有星星點點的嫩綠從枝條間萌出。
賈富貴的茭白船順流而下,一位氣質宛如空谷幽蘭的少女站在船頭,雙手托著香腮,袖口露出的手腕嫩白好似雪藕,叫人看了怦然心動。
不過來來往往的船上各色人等,都不敢多看這位美麗的少女,縱橫長江橫行霸道的什麼鄱陽幫、巢湖十三太保,遠遠看一眼就趕緊避開,比家養的小白兔還乖。
原因無他,只因茭白船頭高高挑起四隻大官銜燈籠,一隻寫著“錦衣副千戶”,一隻是“武略將軍”,第三隻“軍功加三級”,第四隻則是“特旨上騎都尉”,除此之外,舷側還有好幾個橫眉立目望之不似善類的錦衣校尉,個個穿飛魚服挎綉春刀,凶神惡煞。
長江上下那些江湖幫會,哪個膽子生毛的敢去招惹錦衣衛的副千戶? 過路的那些個紈絝公子,看見這威勢這派頭也把脖子一縮、舌頭一伸:了不得,如此大張旗鼓,這副千戶的勢力非同凡響!看這船是從上遊方向駛來,莫非錦衣衛副千戶只是個幌子,其實是從江陵相府出來的? 當然不是,張紫萱國色天香,神情中卻帶著幾分機智幾分冷漠,眼神深邃如神秘的星空,衣服也華貴典雅,盡顯江陵相府的權勢地位。
而船頭這位少女嬌媚動人,神情天真無邪,明凈的眸子彷彿直通心底,喜怒哀樂都寫在臉蛋上,衣飾則荊釵布裙,自有一番天然風韻,不是別人,正是蘄州神醫李時珍的嫡親孫女掌上明珠,近來在荊湖地區聲名鵲起的女醫仙李青黛。
在船頭痴痴地站了一陣,青黛準備回艙,回頭看見好幾位錦衣校尉都站在艙外等候,她很不好意思:“周大哥、商大哥,我就是出來站一會兒,沒想到帶累你們……” “小姐說哪裡話?”六七名校尉齊齊躬身抱拳:“石長官說了,秦長官乃是他過命的交情,又是從咱們湖廣千戶所走出去的英雄好漢,在南直隸替咱外省錦衣衛揚眉吐氣,務必送李神醫和小姐平安抵達南京,但有閃失,提頭來見。
所以,下官們都是立了軍令狀才來的,漫說些須江風,就是天上落刀子也萬萬不會躲一下。
” 青黛嘻嘻一笑:吐了吐小舌頭:“石長官真是好心,可也太客氣啦。
” 這時候李時珍也做完了每天早晨例行的五禽戲(中醫保健體操),伸著懶腰走出艙門。
青黛朝爺爺扮了個鬼臉,撲過去拉著他胳膊:“爺爺起床啦?嘻嘻,以前聽您說出門在外又是什麼盜匪,又是江湖上好多壞人,還有什麼長江水賊,青黛還以為是真的呢,這次出門走了幾千里,連個賊影子也沒看見,這才知道原來爺爺是吹牛呢!” 李時珍老臉一紅,心道:你這小丫頭知道什麼?老夫早年雲醫,不知見了多少江湖上的魑魅魍魎,現在嘛,坐著大官船,掛著錦衣衛副千戶的官銜燈籠,石副千戶還派了一大群錦衣校尉隨船護送,那些個水賊老遠看見就屁滾尿流,哪兒有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來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