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定向嚇得渾身一跳,劉一儒更是滿臉的不相信。
可所有的公子小姐都告訴他們,剛才劉戡之親口承認殺害三位女子,並且從他身上搜出了作案工具迷藥、肉凍和角先生,甚至有江陵相府的張紫萱可以作證。
幾位和耿家有世交的紈絝少爺,滿臉的不好意思,壓低了聲音解釋:“剛才我們正要說出來,沒想到劉老先生和耿老先生就急著……嗨,真是的!” 劉一儒聽到這裡,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抖抖索索的走到兒子身邊,“孽子、孽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劉戡之本已被揍得頭腦發昏,朦朦朧朧聽到父親問,只當是責罵呢,含含糊糊地道:“不是我,那些賤貨勾引,勾引我……” 聽到這句,劉一儒再也不必往下問了,一個耳光甩到劉戡之臉上,繼而跌坐在地上,抬起手指著秦林,表情如同見了活鬼,喉頭嗬嗬連聲,卻是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耿定向的臉色,則像吃了整整一坨牛糞那麼豐富多彩,紅了黃、黃了又綠,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徐辛夷附在父親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徐邦瑞眉頭一挑,悄悄朝秦林一豎大拇哥:媽的,早看不慣劉一儒、耿定向這兩條老驢,收拾得好,收拾得好哇! 秦林終於忍不住桀桀壞笑起來,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的感覺,很爽!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二二一章 以德報怨秦長官 玄武湖的風波已經過去了三天,南京城的街談巷議仍是沸沸揚揚,風流儒雅的金陵名公子劉戡之居然是三起連環姦殺案的元兇,這簡直顛覆了人們一貫的認知,成為爆炸性的新聞。
“看,別以為那些個小白臉多了不起,論起來還不如俺老常踏踏實實呢!”常胤緒在狐朋狗友的聚會上這樣得意的吹噓著,大大的出了口鳥氣。
當然他也不忘提到和近來大出風頭的秦林秦長官的關係:“知道錦衣衛秦長官不?燕子磯單騎闖陣,活脫脫的常山趙子龍;揚州平白蓮邪教,忠義無雙;又查明劉戡之的罪行,神目如電……哈哈,那是俺老常鐵哥們!” 夫子廟前頭的南戲班子火速趕排了新戲,篇目就叫做《劉戡之人面獸心,秦長官慧眼神斷》,據說是蘭陵笑笑生如椽大筆寫出的新劇目……人們並不知道這個筆名和應天府尹王世貞之間的關係,不過有心人發現只要南戲班子正在演這齣戲,應天府那些捕快衙役是絕對不會來收茶水常例的,錦衣衛的校尉老爺們路過也會笑眯眯地灑下幾把銅板,於是越來越多的戲班子開始上演,夫子廟前面一溜兒戲台上,七八個“秦長官”打擂台,你方唱罷我登場,熱鬧非凡。
蘭陵笑笑生文筆佳妙,戲文編得跌宕起伏,只要看了這齣戲,觀眾必贊一句英明睿智、剛正不阿的秦長官,罵一句卑鄙無恥、禽獸不如的劉戡之。
南京刑部侍郎劉一儒的府邸,就在罵聲中漸漸傾頹。
劉家老爺是南京刑部侍郎,在張首輔面前都拿得起架子的清流大名士,少爺是金陵城中名公子,以往朝廷官員、儒林清流、江南名士往來如織,真可謂門庭若市。
可現在用門可羅雀來形容,還遠不能形容劉府的凄涼境地:大門口那些挺胸腆肚的僕役門房早已跑了個精光,只剩下門口兩隻石獅子跑不掉,但被老百姓扔了不少臭雞蛋爛菜葉,本來是威風凜凜的石獅子,這會兒也好像垂頭喪氣一副倒霉相。
府內更是空無一人,從僕役丫鬟到馬夫廚娘,沒有誰還會傻乎乎的留下來,早已卷堂大散,朱羅綺戶仍在,衣香鬢影無蹤,那種凄涼勁兒實在可憐。
劉一儒獃獃地坐在正廳中間的椅子上,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院子里梧桐樹上僅剩的一片枯葉,也不知怎的滿樹葉子掉光,就剩下這一片,在北風吹拂下搖搖欲墜。
“呼……”劉一儒吐出一口濁氣,他的兩隻眼睛發木,臉上的皺紋加深了許多,頭髮變得更加蒼白,憔悴、疲憊,三天里足足老了十歲。
能夠坐在家裡,已是格外開恩,劉一儒和耿定向屈打成招,要借白蓮教妖匪的口供誣陷秦林姑息養奸,殊不知著了秦林地道兒,到頭來自作自受,反把劉家父子和白蓮教扯上關係,當場就傻了眼。
幸好魏國公徐邦瑞曉得厲害,如果指控身為朝廷正三品大員、堂堂刑部侍郎的劉一儒和白蓮教相勾結,無異於打朝廷的臉、打小皇帝和元輔少師張先生的臉,因此只是趁著秦林的計策直接將劉一儒革職待參,並沒有以白蓮教的嫌疑將他拘捕。
而劉戡之就沒那麼好命了,劉一儒和耿定向弄到的證詞上,白底黑字紅手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字字句句指明作案之人乃白蓮教高手,劉戡之還想翻身?立刻就被押入南京錦衣衛天牢,嚴加看守。
劉一儒慌了神,立刻到處找關係營救兒子,什麼同年同榜同鄉同門找了個遍,可一來死了小女兒的杜侍郎也在活動,必要殺劉戡之為女兒報仇,二嘛案情實在慘絕人寰為人所不齒,三來這案子又牽涉到白蓮教,誰敢站出來替他說半句話? 曾經的老朋友全都閉門謝客,為人刻薄的還故意說句:“哎呀,非是小弟不肯幫忙,劉世侄千不該萬不該怎麼和白蓮教妖匪扯上關係了?這是朝廷深惡痛絕的,小弟嘛就只好愛莫能助啦。
”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劉一儒這次終於感同身受,到現在他終於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多麼嚴重的錯誤,選擇了一個多麼可怕的對手。
在劉一儒心目中,秦林簡直就是詭詐而兇殘的惡魔,害得他家破人亡啊……當然,他兒子劉戡之害死三名如花似玉的妙齡女子,讓三個家庭陷入絕望,被害者之中還有戀慕他的殷小姐、信任他的杜小姐,這些事情就被他本能的“遺忘”了。
進爵也被抓走,人證物證口供齊全,鐵證如山,今天上午傳來消息,南京守備魏國公徐邦瑞已和鎮守太監郭升、應天府尹王世貞聯名把案情奏報京師,建議對劉戡之明正典刑,以申法紀、以儆效尤。
完了,全完了!劉一儒頹然長嘆。
這下子劉戡之必死無疑,絕對沒有任何希望了,特別是劉戡之還試圖蹂躪張紫萱,執掌朝政的張居正一定會施加嚴厲的懲罰,決不姑息。
兒子完蛋了,劉一儒的官也做到頭了,非但如此,劉家出了這麼個禽獸不如的兒子,下場只能是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隱隱約約從夫子廟方向傳來吹打,唱腔清晰地傳入耳中:“秦長官打座在錦衣衙,尊一聲劉公子細聽端的……” “遺臭萬年,遺臭萬年啊!”劉一儒面若死灰,路上坐馬車回府,就看見夫子廟前頭唱的什麼戲了,身敗名裂、家破人亡、遺臭萬年,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老爺,新泡的西湖龍井。
” 劉一儒抬眼看去,僕人來福捧著一杯熱茶奉上,他是身邊僅剩的幾個僕人之一。
“難得你還沒有走。
”劉一儒苦笑著,讓來福把茶放下,不要再到正廳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