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252節

檀香木匣子不大不小,揚州知府歸慕光以下眾位官員瞧著都頗為眼饞,知道漕幫這次送出的禮物絕不是個小數目。
和別的客人不同,秦林這傢伙收禮是當場打開看的,掀開蓋兒就見裡面一疊南京萬源號通商銀鋪見票即付的會票,全是千兩面額,捏捏厚度就知道在百張上下,那麼就是十萬兩銀子。
嘶……在座的官員們心臟怦怦地跳了起來,十萬兩白銀,大明朝國庫一個半月的結餘,如果捐官買從七品內閣中書,可以一口氣兒買六七十個啦! 不過,漕幫使出這樣大手筆也是分所應當,要不是秦林,他們得賠補五十萬漕銀,還極有可能被扣上勾結白蓮教的帽子。
秦林笑著將銀票拍了拍,故意和歸慕光為首的眾官員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田七爺不是叫本官為難么?若是收下,各位大人蔘奏上去,下官害怕太祖爺爺剝皮實草的舊制;待要不收,心裏面畢竟又有點捨不得。
” 萬曆年間的大明,和洪武爺的大明幾乎是兩個朝代,現而今哪兒還有剝皮實草的說法?眾文官都以為秦林是說笑,還有人暗自嘀咕這人破案厲害,人情世故上卻是個棒槌,從來不作興當著送禮人查點禮物的嘛。
獨獨揚州知府歸慕光為人乖覺,聽出了秦林話裡頭的味兒,立刻把臉一板,正言厲色地道: “秦將軍戮力王事、克敵建功,這次平息白蓮教妖匪的叛亂,實與沙場之上衝鋒血戰無異,不但漕幫上下感激涕零,江南百姓也免了兵戈劫難,下官還要替治下子民多多謝上秦將軍呢,誰敢參奏?再者,下官亦是田總甲的好朋友嘛,前些天見他受苦卻營救不得,好生遺憾……” 田七爺心頭呸了一聲,暗道你沒在陳王謨面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什麼營救不得,鬼扯! 揚州的官員們卻是立刻被歸慕光點醒,立刻諛詞如潮,馬屁大拍特拍,有的說十萬漕工亦視秦將軍為萬家生佛,這點子銀票是百姓與錦衣校尉們勞軍的,並不是私相授受,有什麼收不得? 有人甚至說秦林要是再推辭,就辜負了漕幫上下的一片心意,漕工們若是心懷怨望,白蓮教煽動造反的餘波未平,說不定還要橫生枝節。
因此為了江南百姓的福祉、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這筆銀子秦林是非收下不可。
一位白髮蕭然的老推官甚至拿出死諫的派頭,子曰詩云都出來了,說的秦林若是不收這筆錢,那簡直就是和歷代聖賢過不去。
“既然如此,本官就卻之不恭了。
”秦林笑眯眯地把銀票遞給侍候著的陸胖子,叫他收著。
陸遠志看著這場面哭笑不得,心說秦哥又不在揚州做官,又不管著這群地方官兒,何必言語中拿捏他們?咱們自回南京原任,管他媽揚州這群官兒屁事? 倒是剛才那一段,頗有戲台上趙高指鹿為馬的風範。
殊不知,秦林自有打算,他在揚州還要干一番事業呢! 漕幫也給本地大小官員準備了禮物,田總甲也不明白秦林為何要把這些官兒壓著一頭,但既然公開了,他乾脆就讓侍女把給各位大人的禮物取出分送。
揚州地方官們一個個喜笑開顏,雖然和秦林比禮物分量就輕得太多,但哪個膽子生毛的去和這尊大佛比?漕銀失竊、白蓮教造反,那一樁地方官都要倒霉,現在不但無罪,還平叛有功,最後還有銀子拿,不都拜秦林所賜嗎? 馬屁聲再一次爆發,文人出身的官員都很風雅,引經據典地說的隱晦,秦林卻聽不大懂,只用筷子夾菜吃。
最後還是歸慕光瞧出幾分端倪,說的通俗許多:“秦將軍簡在帝心,將來扶搖直上是不消說了,今日下官和田總甲之所以選在平山堂設宴,便是因為宋朝歐陽文忠公最喜此地,常於此流連忘返,後來歐陽先生官居大宋宰執,全始全終,朝廷謚為文忠,實為一代完人,咱們今日設宴平山堂,也祝秦將軍做第二個歐陽文忠公,將來錦衣當國、官居一品、宰執天下!” 這次秦林笑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不過這笑起來賊忒兮兮、一瞪眼又寒氣逼人的傢伙,怎麼看都不太符合“文忠”二字謚號的人物。
“對了……”田七爺突然離席,畢恭畢敬地躬身道:“小人和幫中各位總商對秦將軍感激不盡,若不是秦將軍,小的們早已家破人亡,加上漕工和家屬也視秦將軍為萬家生佛,便在二十四橋旁邊起造生祠,祝您高侯萬代!事先沒敢和秦將軍明言,還望恕罪。
” 秦林摸了摸腦門,心道:莫非我特別有做神棍的潛質?怎麼在蘄州立了一座生祠,在揚州也立了生祠? 想到明朝那位大名鼎鼎的最喜歡替自己建生祠的老兄,秦林忽然一陣惡寒:九千歲啊九千歲,閹黨啊閹黨! 他笑著問道:“生祠花費不多罷?” 田七爺正色道:“不論花費多少,只是小的們一點感激之情。
” 秦林微醺,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係,拜本官比拜財神還靈,很快就會讓你們賺回來的,哈哈哈哈……” 田七爺臉上笑得燦爛,心頭卻納悶,秦將軍是錦衣校尉,聽說他自己有個鉛筆生意,但那玩意兒並沒有多大的暴利,說讓十萬漕工、若干總商的漕幫發財,未免有點? …… 揚州的官員沒有去參奏秦林,只有腦門被夾過的人才會犯這個傻,能做到朝廷命官的人,大約被夾過的總不會太多。
但真有人蔘奏他了。
王士騏從南京趕到揚州報信的時候,秦林還在宿醉之中,兩個丫鬟來喚他,被他左邊一摟嘴裡直叫萱萱,右邊一抱哼哼青黛,鬧的兩個水靈靈小丫鬟面紅耳赤,好不容易把這傢伙弄醒。
聽說王士騏來訪,秦林有些詫異,這人本來是金陵四公子之一,老爹王世貞是應天府尹、文壇領袖,他和劉戡之、高攀龍、顧憲成幾個廢材混到一塊兒,以前和秦林還有所衝突,不過後來似乎王士騏有些疏遠那三位,並不像劉戡之那樣和秦林不共戴天。
他到揚州來做什麼? 秦林喝了盞醒酒茶走到外面廳上,王士騏寒暄幾句,就看看左右:“有機密事情要和秦將軍說。
” 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秦林也就把王士騏引進書房。
王士騏開門見山地道:“秦將軍,您被人告啦!” 告?誰敢告我?不想活了?秦林登時就想把王士騏踹出去。
王士騏趕緊道:“秦將軍,請看這份奏章,便知小弟未曾虛言。
” 秦林接過奏章翻了翻,立刻把眉頭拎到了一塊兒……寫奏章的不是別人,正是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 前兩天錦衣衛系統來消息說,王本固把保護他的南京京衛兵馬撤走了,調來了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充當護院,秦林接到這個消息也不以為意,畢竟王本固這傢伙的罪證他已經充分掌握,這傢伙根本就是沒了牙的老虎,只能架子嚇人,卻沒有分毫能力了。
甚至可以說,只等著張居正在京師一番運動,上面必定有聖旨下來處置此人,膽敢勾結世代真倭的日本國薩摩藩島津家,殺害願意替大明出力剿滅真倭的海商汪直,不管他知不知道島津的真實身份,不管他是被蒙蔽還是明知故犯,造成十年倭亂、沿海十萬軍民犧牲,這樣嚴重的罪行都必須明正典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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