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251節

荊獨行和他的心腹教徒還來不及反應,明晃晃的刀槍就駕到了脖子上。
“你、你們是什麼人?!打劫么?”荊獨行明知故問。
年輕人笑得很燦爛:“別裝傻啦,爺是常州錦衣衛百戶所的!這過年過節的,你不在家裡待著,偏往泰興趕路,是做什麼的爺爺早就知道啦!” 荊獨行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他不明白,明明是按指令往泰興趕,怎麼會半道上就有錦衣衛專門檢查,而且好像早就有了準備? 同樣的困惑,也叫胡香主心頭髮苦。
他煽動了金壇縣那個迷信白蓮教的小山村,加上別處調來的精銳教徒,正準備裹挾鄉民大幹一場,沒想到竟然接到了和之前截然相反的指令。
無可奈何,只好取消了原定的計劃,帶著五十名精壯教徒趕往泰興。
抓破腦袋也沒有想到,走到丹徒雇船過江,船在江心卻被長江水師的戰船截住了! 天寒地凍,身穿棉襖,就算是浪里白條也不敢就這麼往長江里跳啊!五十名訓練有素的教徒,將來起事造反的骨幹,連同胡香主本人一塊兒束手就擒。
直到被鐵鏈子鎖起來押往揚州,胡香主和他的手下都沒弄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糊裡糊塗如墜夢中。
當然,江南江北還有很多路人馬正冒著寒風往泰興進發,卻不知錦衣衛和精銳軍隊已在前方張網以待……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九六章 誰敢告我? 大江南北預先埋伏的白蓮教徒被虛假指令誘騙著趕往泰興,李肱、黃公公和霍重樓等人調兵遣將進行圍捕,審訊俘獲的白蓮教徒深挖細查,將種種情況奏報朝廷,一個個忙得昏天黑地,卻又因立功受獎的慾望而興奮無比。
陳王謨是徹底倒台了,雖然處置如此重案的廷議不是朝夕就能做出的,揚州這邊和京師的文牘往來也有個過程,朝廷的正式詔令還沒有下來,他已經非常知趣的將官憑印信託付給漕運總督李肱代管,自己按犯官體制閉門不出,等待朝廷勘問。
還呆在南京的欽差正使劉一儒得知消息,巴巴的趕到揚州來,不過下轎子之後打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差點把他氣得暈過去:漕運總督鳳陽巡撫李肱、中官副使黃公公以當時情況緊急來不及知會南京為借口,兩人聯名,加上東廠霍重樓、錦衣衛秦林副署,早就把本案詳細情況用奏章報到京師去啦! 可想而知,京師朝廷看到這份奏章獨獨缺了欽差正使劉一儒的名字,小皇帝和張相爺必定要問一句:“劉某人是正牌欽差,辦漕銀失竊案的奏章上怎麼沒他名字?” 從來和劉一儒不對付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提督東廠馮保鐵定這麼回答:“劉欽差一直待在南京沒挪窩,案子全是咱們中官副使黃公公、東廠霍司房和錦衣衛秦林辦下來的,咱家覺著這劉某年紀大了,動動筆杆子還行,親力親為只怕有些吃不住。
” 得了,這輩子就窩在南京養老,別想回京師中樞了! 劉一儒一拍大腿,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可誰叫他不在發案時趕緊到揚州來呢?沒辦法,只好抓緊時間也上了道奏章曲曲折折的吹自己指揮機宜、用人得當,雖然沒有親自辦案,但全盤都在掌握之中,目前正在安撫地方,辦理善後…… 他媽的,這篇鬼話連自己都騙不倒啊!劉一儒也沒法了,只好死馬當活馬醫,把奏章發上去,又成天東跑西顛裝出盡忠職守的樣子,其實狗屁事情都沒幹。
各路人馬圍繞這起案子團團亂轉,有的人立馬就要上達天聽、簡在帝心,也有的眼看著糟了糕,等著革職查辦,或者坐冷板凳。
倒是前一陣子威風凜凜發號施令的秦林閑了下來,按照他的話說,“審訊基層教徒這種沒有半點技術含量的事情,讓老黃老霍他們干就行啦,我還是多休息休息吧!” 瞧這傢伙牛皮哄哄的,偏生李肱以下,什麼揚州知府、錦衣衛丘百戶等等大小官吏稍有進展就來徵求他的意見,早請示、晚彙報,別提多謙虛了……都覺著陳王謨倒台和這位爺干係匪淺呢,別看人家只是個小小錦衣衛副千戶,連平江伯漕運總兵官都扳得倒,更與江陵相府的公子小姐平等論交,誰敢小瞧了他? 開始秦林還見一見,後來不勝其擾,這些官兒再來就是游拐子板著臉一句話,“我家長官出門會客去了。
” 這傢伙會的什麼客? 漕幫的大小總商啊! 田總甲以下各位漕商,把秦林看作再生父母,若不是秦林找回漕銀,陳王謨恐怕早就把他們活活逼死啦。
人活一世,就得講個知恩圖報,再者,聽說這位爺有通天的手段,和江陵相府關係頗深,漕商們連什麼魯給事、周都老爺尚且引為奧援,放著現成的秦長官不去竭力拉攏,豈不成了獃子傻子? 揚州西北郊外大明寺裡面的平山堂,乃是始建於北宋年間的名園,漕幫便在這裡宴請秦林。
堂前古藤錯節,通堂式的敞廳之上,“平山堂”三個大字的匾額高懸。
堂為敞口廳,面闊五間。
堂前有石砌平台,名為行春台。
台前圍以欄杆,欄下為一深池,池內修竹千竿冬日枯黃之後別有一番情趣。
憑欄遠眺,“江南諸山,拱揖檻前,若可攀躋”,飛撲於眉睫似與堂平,平山堂之名即寓於此,似乎是把盛唐詩人王維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的名句變成了一幅畫圖,展現在人們的眼前。
堂上擺著一張金絲楠木的大圓桌子,獅仙斗糖的席面,肴饌極其精美,酒是大明寺山泉水釀造的瓊花露,三十年的陳釀,色如琥珀。
七八名侍女都是清秀可人的南國佳麗,淡淡梳妝卻有股天然的風流韻味,一個個穿花蝴蝶般往來,素手執著金壺替賓客斟酒。
秦林大剌剌地坐在首席,底下左首是漕幫田七爺為首的一眾富商巨賈,右首則是揚州知府歸慕光領頭的諸位本地官紳。
眾人觥籌交錯,此時酒席上氣氛已有了三四分,不知是真醉還是酒醉,田七爺紫檀色的臉已脹成了暗紅,舉杯祝道: “秦將軍不僅是我田某人的再生父母,漕幫上下十萬幫眾也感恩戴德,田某不懂得虛情假意,反正將來秦長官一句話,姓田的和手底下這些個兄弟們,水裡來火里去,哪個褲襠里沒卵的貨敢皺一下眉頭?” 田七爺本是久居上位、有商而官的大人物,但這次牽扯進朝廷和白蓮教的鬥爭之中他才無奈地發現,其實人家連皮帶骨把自己給吞了,也只算開胃小點心而已! 要不是秦林一力回護並找回漕銀消弭變亂,漕工們真被白蓮教煽動起來造反,他這個總甲的下場就是凌遲處死、滿門抄斬啊! “田總甲過譽了。
”秦林舉杯示意,端著酒杯淺淺的啜了一口。
田七爺滿臉紅光的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在他看來秦林這種簡在帝心的大人物,肯舉杯沾沾嘴唇就是給了天大的面子。
“一點點薄禮不成個樣子,只是田某和本幫朋友的心意,秦將軍千萬不要推辭!”田七爺說著話,低著頭,非常不好意思的把“薄禮”,一隻檀香木匣子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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