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226節

即刻回大營去提審四位把總。
兩個年輕點的把總是直隸江南的,一個姓何、一個姓呂,都是指揮使;兩個江南的把總,姓施的是個千戶,姓張的也是指揮使。
剛提到大堂上,四個把總就齊刷刷跪下喊冤:“求伯爺明察,小的冤枉極了,真正是飛來橫禍……” 坐在公座後面的陳王謨把秦林一指:“今天是這位秦將軍主審,比不得往日本官寬縱了,識趣的就老實招了吧!” 四人這才注意到公座旁邊斜著設了位置,一位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副千戶高坐,看他年紀實在年輕得不像話,但那雙眼睛真正犀利,目光鋒利得像刀子,刺在人身上隱隱發疼。
情知錦衣衛裡面酷吏居多,這人年紀輕輕能做到副千戶,恐怕免不得是個中翹楚,四個把總都嚇得不輕,哭喪著臉互相攀咬。
“秦將軍明鑒!我兩個是江南的把總,頭天早晨張某人已經點看過箱子,銀子完好無損,我倆的事情就交卸了,怎麼能攀咬我倆呢?”江南的何把總跟呂把總連聲喊冤。
張把總也跳著腳喊冤:“天可憐見,犯官把門鎖上就回去睡覺,鑰匙就拴在褲腰帶上,密艙裡面還睡著施某人,怎麼可能是犯官做的案子?” 那施把總照樣不服:“大門緊閉,銀子大小又不能從窗口出去,當然是你們誰悄悄開了大門偷銀子。
” 聽到這裡,秦林微微一笑,似乎已胸有成竹。
站在旁邊的陸胖子兩眼放光,低聲問道:“秦哥,知道他們怎麼偷銀子的了?” “不知道。
”秦林神色古井不波。
陸胖子被噎了一下,“嗨,還以為……” “不過,真的必須要弄懂作案手法,才能鎖定罪犯嗎?”秦林笑了起來。
其實日系推理的所謂“密室殺人案”,大部分是無謂的、虛擬的,在現實中極少發生。
因為真正破案是從有無動機、作案時間、現場證據來確認的,罪犯設置密室隱藏作案手段根本毫無意義。
根據動機和作案時間劃定嫌疑人圈子,只要在現場提取到腳印、指紋、毛髮等證據,或者在罪犯的皮鞋、衣服上找到細微的噴濺血點,如果是毒殺案找到罪犯獲取毒藥的途徑,這就足以定案了,我管你狗屁密室做什麼? 偵破,並不是辦案人員和罪犯玩的智力遊戲,再精巧的密室,連福爾摩斯都徒呼奈何,結果辦案人員在罪犯的大衣縫裡找到了被害人的血跡,那前面的一切都毫無意義了。
現實中,像無動機殺人,流躥作案之類,給偵破帶來的困難反而遠超貌似精巧的密室殺人,因為你無法鎖定嫌疑人範圍,在茫茫人海中大海撈針,談何容易。
而現在這起案子,秦林已有了大致的範圍,那麼不管罪犯設置怎樣的迷霧,黑虎掏心、直截了當的揪出罪犯就是最可行的辦法。
“胖子,覺得他們之中哪個的口供最可疑?”秦林笑著問道。
陸遠志摸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施把總!” 秦林點點頭,別人都是以種種理由說沒有作案,但他卻是以“銀子無法通過從艙中出去”這種技術性問題來誘導問案官員誤入歧途。
比如殺人案,我通過噴濺形血跡的證據知道罪犯殺了人就真相大白了,我幹嘛非得知道罪犯用的什麼刀、到底砍了幾刀、是從左揮舞還是從右揮舞?這些是該罪犯在審訊中供述的! 回到這起案子,那天夜裡銀子不翼而飛,不管它到底怎麼不見的,因為別人進不去……張把總就算拿鑰匙開門也沒辦法不驚醒裡面的人啊,所以艙裡面的施把總就是唯一可以作案的人! 秦林明察暗訪,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後,剩下唯一的一個可能性就著落在施把總身上。
“來人哪,姓施的說話不盡不實,給我大刑侍候!”秦林把火籤丟下去。
施把總大吃一驚,嚎叫著喊冤。
陳王謨也猶豫起來,在他看來秦林未免太酷烈了點,哪有連案子都沒有問清就直接動刑的呢?莫非此人浪得虛名,只是個手段殘忍的酷吏? 一位方巾儒服的文士從後堂走出來,趴在陳王謨耳邊低語幾句,這位平江伯就笑著朝秦林道:“秦將軍,如今案情未明,貿然動大刑,恐怕屈打成招啊!” 秦林笑笑,將自己的分析告訴了陳王謨,既然確實在三灣那個晚上船身輕了不少,銀箱全都變空,別人又不可能在不驚動施把總的情況下去把五十萬兩白銀搬空,那麼他和這起罪行就必定有所瓜葛。
至於什麼魚躍龍門,以及銀子到底怎麼弄走的,打著問就行了,該罪犯招供的內容,我何必要提前替他想清楚? 不料陳王謨又與那中年文士耳語幾句,連連搖頭道:“神怪之事雖不能盡信,亦不能不信,施把總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從艙中將銀子變沒,重刑棰楚、屈打成招,反而……” 秦林聞言眉頭緊皺,啼笑皆非,他在蘄州裝神弄鬼,豈知到揚州又遇到了神怪之說。
後世的人並不相信這套,銀子失蹤只能著落在施把總身上,但這個世代還有神怪之說,完全可以是怪力亂神的東西把銀子攝走,在查明作案手段之前,就不能一味拷問施把總的呀! 看來還是得弄清他用的什麼手法,秦林看著堂下嘴角帶著狡詐笑意的施把總,手指頭輕點:你死定了!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七八章 殺人滅口 施把總真的死了。
陳王謨留黃公公、秦林、霍重樓吃了頓午飯,剛吃到五六分飽,秦林還盤算等會兒怎麼尋找施把總的破綻呢,就有中軍官慌慌張張地來報: “伯爺,大事不好啦,施把總含冤自盡了!” 什麼!陳王謨刷的一下站起來,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案發也有好幾天了,那施把總一直活得好好的,怎麼突然間自盡? 秦林的心也猛地往下一沉,他之所以秘密查訪,便是防著白蓮教將知情人殺害滅口,因陳王謨的漕運總督行轅裡面沒法暗訪,再加上認為軍隊守備嚴密,不大會出事情,才亮出身份明察。
卻沒想到上午剛剛提審,中午那施把總竟然就自殺了。
就算被陳王謨認為越俎代庖也顧不得了,秦林連忙問道:“施把總手下那幾名親兵,當夜也在艙中,是重要知情人,你們可曾好生看守?” 中軍官頗為悲憤地看看秦林,語聲帶著明顯的敵意:“秦將軍自去看吧,今後隨便你怎麼大刑侍候,他們都不會叫一聲冤枉了!” “不得無禮!”陳王謨訓斥了中軍官,但對秦林的臉色已不怎麼好看了,甩著袖子走在最前面,大步流星的趕往囚室。
囚室之中,濃重的血腥味兒令人慾嘔,牆上、地面到處都是噴濺狀的血跡,施把總和他的四名親兵已經橫屍當場。
秦林蹲下檢查,發現每人脖子上都是道豁開的傷口,加上地面和牆壁的大片噴濺狀血跡,死亡時頸動脈血液在心臟泵壓之下像噴泉一樣噴射的慘烈場景,已是歷歷在目。
每個人手中都握著柄小小的解手刀,本來用於修治船帆、整備纜繩的工具,成為了自殺的兇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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