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224節

田七爺沒有把他們帶到大廳上,而是去了書房,大聲吩咐丫鬟說有大生意要談,然後小心的關上了房門。
“罪人叩見秦長官!”田七爺撲通一個頭磕下去,雙手將一張紙舉過頭頂。
秦林笑著收回那張紙……掌錦衣衛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劉守有親筆簽發,委他查辦漕銀失竊一案的札子,剛才秦林就是把它套在信封裡面,讓皂衣漢子送進去給田七爺看的。
田七爺一番配合秘密偵查的舉動,已證明他是個聰明人,秦林很喜歡和這種人打交道,因為他們總是格外知趣。
賈富貴在旁邊看得眼饞,像田七爺已是商場上了不得的大人物,資本、影響都是他望塵莫及的,但見到秦林就得立刻屈膝下跪,這官場上的威風,果真了不起。
秦林好整以暇的將田七爺扶起來,寬慰他幾句說只要儘快破案,那些被囚的漕工就能及早放回,所以還請他配合調查,盡量提供有用的線索。
“線索?我也不知道啊……”田七爺眨巴眨巴眼睛,十分無奈地將雙手一攤:“那白蓮教一向和咱們漕幫井水不犯河水,哪曉得他們這次發了失心瘋,竟然把手伸到了運河裡頭,唉……想我這漕幫裡面良莠不齊,真被妖言蠱惑一兩個,這我也說不準;可官府連縴夫都抓起來,未免也太那個了點。
” 秦林笑笑,知道田七爺的說辭頗有不盡不實之處,指指賈富貴和張紫萱:“這兩位都是本官心腹,你完全可以暢所欲言,既然本官秘密查訪,你說的就絕不會泄露半個字出去。
再者,早日破案,不就能早日洗脫漕幫的嫌疑,令運河恢復正常航運嗎?本官估計,被抓的那些漕工田總甲倒不一定放在心上,但運河阻塞,偌大一個漕幫,每天的損失恐怕都以千兩白銀計算吧。
” 整個京杭大運河民間漕運都由漕幫把持,擁有十五萬漕工幫眾,運河阻塞一天,這些人的生計就一天沒有著落,對於漕幫來說這才是迫在眉睫的壓力。
果然,田七爺聞言面色變了幾變,終於無奈地苦笑起來:“田某這個總甲位置,真正是風箱里的耗子……幾頭受氣,方方面面都來催逼,若不是這些個幫眾強留,連一天我也不想再做下去了。
” 隨後田七爺提供了幾條有用的情況,不過因為參與冬解的幫眾稍微沾到漕銀船的邊就被抓了起來,他也是從此次冬解的外圍幫眾口中得知,因為種種小算盤,此前並沒有向官府提及。
其一,是在三灣停泊的那一夜,有個失眠的舵工偶然聽見密艙裡面有人咳嗽,他把這件事告訴給一位拉縴的朋友,然後發現漕銀失竊,就被關了起來,而他的朋友是拉另外一條船的,就沒有被抓,漕幫內部調查的時候他就說了出來。
因為不知道官場風向如何,文武兩名漕運大臣如何承擔責任,區區一個漕幫總甲卷進去恐怕連渣都不剩,再者咳嗽似乎和盜銀沒有聯繫,田七爺便將此事隱瞞下來。
其二,則是在鎮江府將該府漕銀裝船的時候,有負責漕銀船的船工覺得似乎庫丁花費的時間略多了點,和別的夥伴說起過這件事。
因為漕軍把總的設置是江北兩個、江南兩個,正在為失竊案件互相推諉,地方官府也涉及到揚州和鎮江兩地,畢竟銀子是在揚州三灣丟的,田七爺害怕捲入政爭,沒敢把鎮江府的事情報告上去。
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七六章 案情輪廓 臨別時,秦林允諾將勸陳王謨、李肱儘快釋放無辜的漕工,田七爺頓時鬆了口氣,對他千恩萬謝。
田七爺親自送秦林一行人出去,雙方嘴裡仍大聲說著絲綢買賣、瓷器北運的話,免得走漏風聲。
告別田七爺,三人從巷子繞回漕幫正門,張紫萱拉了拉秦林,停下腳步站在街邊,她看著那些呼天搶地的漕工家屬,面有憂色。
賈富貴一直想討好這位相府千金,始終找不到話說,見狀就點頭哈腰地道:“張小姐果然蕙質蘭心,有菩薩心腸,不過秦長官已許諾代為說情,再者秦長官斷案如神,幾天之內必定真相大白,那些倒霉的漕工就要被放出來合家團聚的,張小姐似乎不必太過擔心。
” 話音剛落,就有個司客模樣的人從漕幫大門出來,挺胸腆肚的對著眾漕工家屬說了一通,大意是田七爺將在兩位漕運大臣面前替弟兄們求情,料想不日便能放回。
“貪天之功為己有!”張紫萱不屑地哼了一聲。
文武兩位漕運大臣的官銜,一個是右副都御史、總督漕運兼提督軍務巡撫鳳陽等處,一個是平江伯、漕運總兵官。
黃公公憑著內廷宦官、欽差副使的身份,秦林拿掌錦衣衛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劉守有委辦案件的札子,好歹還能在兩位大臣跟前遞上話兒;田七爺區區一個漕幫總甲、監生加捐內閣中書的職銜也敢說去求情,只怕把腦袋磕破了,人家連眼皮子都不會夾他一下! 可那些漕工家屬不曉得內情啊,都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感謝田七爺恩重如山,然後扶老攜幼漸漸四散離去。
張紫萱眉頭深鎖,並沒有什麼欣慰之情,低頭思索片刻,忽然問道:“賈老闆,剛才漕幫總舵裡面是什麼場面?” “嘖嘖,雕樑畫棟、奇花異石,田七爺書房裡面掛的畫兒,是前朝吳道子的真跡,值上千兩銀子呢!”賈富貴一臉的羨慕嫉妒恨,並沒有領會張紫萱的真意。
“一門之隔,貧富立別……”秦林搖頭嘆息道:“田七爺富商巨賈,家財萬貫,漕幫總舵裡面何等堂皇?而這些漕工家屬生活貧苦,身上雖有棉衣,已是補丁撂補丁,貧富何等懸殊。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朝廷本該征富商巨賈之稅,減輕貧寒小民的負擔,但現在田七爺捐個官兒就能肆意逃稅,這些貧苦漕工的丁銀(人頭稅)卻一個大子兒也免不掉,真正叫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 張紫萱極為欣賞地看了看秦林,燦然的雙眸閃現著華彩:“父親終日所憂,便是‘私家日富,公室日貧,國匱民窮’,秦兄剛才說的,豈不是英雄所見略同嗎?”(此處私家指富商巨賈和顯貴官宦) 秦林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老臉一紅,連聲道“過獎,過獎。
” 賈富貴在後面聽著,一個趔趄就往地上摔……媽呀,張居正的女兒竟然說秦林和她父親“英雄所見略同”?那可是元輔少師張太岳啊!秦長官將來到底能做到什麼位置,錦衣衛指揮僉事,指揮同知,還是,指揮使? 若干年後賈富貴與兒孫輩閑談,才笑言當年的猜測究竟錯得有多離譜…… 秦林三人回到通濟客棧。
等到傍晚,分別出去打探消息的屬下都回來了。
牛大力假裝說要替少爺雇船北上,去碼頭向船工縴夫打聽漕運上的消息,從船工口中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問起有什麼不同尋常,人人都只說今年特別冷,凍得鼻子通紅,若非運河水是流動的,早就結冰封凍了。
陸胖子以替少爺買馬車、名馬為借口,到騾馬市、車行問問情況,結果差點兒被當成盜銀案的同謀給抓了起來,不用問也知道揚州錦衣衛已周密布控,白蓮教從陸路轉運銀兩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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