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府捕快、漕運總兵府的官員乃至駐揚州錦衣衛,沒有誰是傻子,三管齊下,動用大批人力,到現在還沒有任何頭緒,這起案子恐怕不是那麼簡單啊! 秦林微微一笑,對他來說,越是複雜困難的案子才富有挑戰性嘛,他從來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天衣無縫的犯罪,任何犯罪行為總會留下蛛絲馬跡,只要找到一點破綻,立刻全局破盡! …… 一行人在通濟客棧休息了整晚,第二天早晨秦林安排眾人各去辦事: 牛大力假裝說要替少爺雇船北上,去碼頭向船工縴夫打聽漕運上的消息,有時候面對官方不肯說的東西,閑談間無意中反而會流露出來;陸胖子以替少爺買馬車、名馬為借口,到騾馬市、車行問問情況,五十萬兩銀子只要轉運,就不可能悄無聲息;游拐子是市井裡一條泥鰍,就往各處茶樓酒肆探聽,借絲綢生意為名向往來商客打聽蘇松常、杭嘉湖一帶關於此案的消息。
秦林自己則由賈富貴陪同,去漕幫走一趟。
“我呢?”張紫萱把秦林衣袖拉了拉,“難道秦兄心目中,小妹就百無一用嗎?” 秦林撓撓頭:“你不去找兩位張兄?” 張紫萱嘻嘻一笑:“他們在明面,咱們在暗中,還是暫時不見面吧!” 得,人家千金小姐都不怕別人非議,秦林還怕個啥?就讓她仍然扮作個黃瘦丫頭跟著。
漕幫總舵距熙春台不遠,秦林從鼎鼎有名的二十四橋上走過。
時值隆冬,橋上、樹梢有積雪,不少才子佳人在橋上看雪,少不得有人大聲吟誦小杜名句“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秦林一時玩心大起,將張紫萱小手一牽,壞笑著問道:“嗯,這個,突然想起有個問題,不知道能不能問?” 張紫萱眨了眨眼睛,雖然塗得臉兒黃黃、眉如板刷,一雙眸子仍是星光華彩,微微一笑,意思是隨便你問。
“你會不會吹簫啊?”秦林看看她漂亮的小嘴,邪惡啊邪惡。
張紫萱不解地道:“吹簫又有何難?秦兄若是愛聽,等回去小妹便替你吹幾首吧!”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七五章 疑點重重 可憐的張紫萱,始終不知道為什麼秦林臉上會露出那種淫賤又猥瑣的笑容,但願她永遠不要知道…… 秦林強忍住笑,一本正經的走過了二十四橋,對面不遠處就是漕幫了。
這漕幫並不是江湖幫會,而是得到官方承認的由漕運從業人員組成的行會,和醫藥界的惠民藥局、裁縫的螺祖堂、木匠的魯班會是一個意思。
本來明初在漕運總兵官之下設置十三把總,由運河沿線各衛指揮使和千戶充任,統帥十三餘萬漕軍專司漕運。
但隨著衛所制度的崩壞,漕軍缺額越來越多,而民間商業運輸越來越發達,民間力量便逐漸替代衛所兵船承擔了漕運。
隨著行業興盛,漕幫便應運而生,上層首領是涉足漕運的大商人、地方縉紳,中下層則是掌柜、賬房、司客之類的人物,最底層則由碼頭挑夫、運河縴夫和漕運船工組成。
漕幫一方面和官面上打交道,一方面也調解搶地盤、爭碼頭等和漕運有關的糾紛,涉及江湖勾當,甚至和沿途綠林道上也有聯繫,要打聽京杭大運河上的各項事情,沒有比找漕幫更合適的了。
秦林三人就是做的這個打算,不料離漕幫總舵還有老遠,就聽見那邊人聲鼎沸。
漕幫總舵大門口,烏壓壓的一片人頭數也數不清,不知有多少百姓,老的滿臉皺紋,小的還抱在母親懷裡。
此時尚屬昇平之世,大明百姓還很過得去,雖是窮苦百姓也穿著暖和的棉衣,只不過十個有九個打著補丁。
除了不諳世事的嬰兒,人人臉上都帶著惶恐、悲戚之色,爺們兒都眉頭緊鎖,女人則披頭散髮,在那裡呼天搶地的哭: “田七爺,替咱們做主哇,我男人快被官老爺打死啦……” “天啊,都曉得船上內艙從來不許船工進去一步,老身的兒子只是個搖櫓的,連手指頭都沾不到漕銀啊!” “張嬸兒,你兒子好歹還在船上,我弟弟只是個拉縴的,一直走在岸上,連船都碰不到一下……” 秦林在旁邊聽了一會兒,便明白是漕運總督李肱、總兵官陳王謨把這次冬解的漕工,也不管是船工還是縴夫挑夫,但凡沾到邊的都押在軍營裡面審問,一口氣兒關了好幾百號人,每天輪流過堂打著問案,所以這些漕工家屬著急,到漕幫來求田七爺田總甲(明代行會首領)想辦法把人保出來。
漕幫總舵裡面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兩個穿皂色棉直裰的漢子把住大門,這些船工家屬鬧歸鬧,卻沒有任何過激的舉動,更不曾試圖衝進門去,可見漕幫在百姓心目中還是挺有威信的。
看來田總甲的出境不大妙啊!秦林摸了摸下巴。
許多人堵住大門,怎麼進去呢? 當然難不倒賈富貴,他和漕幫是混熟了的,帶著眾人在小巷子裡面三轉兩轉,就找到了一處小門,同樣有兩名皂衣漢子把守。
“田七爺病了,不見外客。
”兩名皂衣漢子左右各伸出一隻胳膊,攔住了賈富貴。
“我是田七爺的老朋友,金陵的老賈呀,你們認認清楚好不好?”賈富貴沒面子了,指著自己白白胖胖的臉讓皂衣漢子認。
皂衣漢子連話都不想和他說了,嫌他鼓噪,就要把門關上。
秦林搶上一步,在門關上之前把腳別了進去,那兩名漢子正待發怒,他笑嘻嘻額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我實有極大的一筆生意要和田七爺談,你們把這封信送進去,說是林先生來訪,田七爺便會親自來迎接。
” 見秦林說的篤定,皂衣漢子便把信接了,一個進去送信,另一個仍然留下來把門,神情似信非信的……田七爺不僅是十餘萬漕工的總甲,還捐了監生資格、加捐內閣中書職銜,如果揚州知府來訪他老人家說不定會出來迎接,要是江都縣(揚州府城)的縣太爺來訪,還不一定鳥他呢! 這人年紀輕輕,能有多大道行叫田七爺親自出迎? 何況這些天為著漕銀失竊的事情,田七爺焦頭爛額,根本就無心見客。
沒想到田七爺爽朗豪邁的笑聲已從裡面傳出來了:“林先生這筆大買賣,一定要照顧田某,否則田某人睡覺都睡不安生,哈哈哈哈……” 田七爺身材魁梧,國字臉,穿著件福字團花的墨綠色絲綿袍,戴一頂浩然巾,看上去頗有幾分威風。
“我道是誰,原來是老賈照顧田某人,請來了林先生這尊大佛……”田七爺朝賈富貴打個哈哈,又拉著秦林手臂,格外親熱:“走走走,林先生裡面請,生絲和寧綢都是日進斗金的大買賣,咱們正該好生撮合撮合……” 守門的皂衫漢子嘴巴一張、舌頭一吐,暗道這林先生的生意做得有多大,竟能叫田七爺如此相待?難道他是沈萬三,家裡有聚寶盆? 秦林進了漕幫總舵,才發現這裡的守備外松內緊,外面看著守門的僅有兩名漢子,其實裡頭三五成群的壯漢來回巡邏,人人衣服裡面鼓鼓囊囊,想必是藏著匕首、鐵尺等物,假山涼亭上還有漢子背著強弓,更不是一般民間能夠擁有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