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紫萱微微一笑:“此是常有之事,不足為奇。
” 李肱,以右副都御史銜總督漕運兼提督軍務巡撫鳳陽等處,是朝廷正三品文臣;而陳王謨是平江伯、漕運總兵官,是勛貴武臣。
分工是文臣負責與各省糧道共同按規定將應徵的漕糧徵集起來,然後由武臣負責押運進京,即所謂“文督催,武督運”。
現在漕銀在解運過程中出事,主要是陳王謨的責任,李肱當然不怎麼上心。
“那麼,你們從官面上找到什麼線索了嗎?”秦林又問道。
“什麼線索也沒有,完全抓瞎,這邊的錦衣衛也調查過了,完全沒有頭緒……”韓飛廉撓著頭,神色有些困惑:“對了,有個喝醉酒起夜的老兵很可疑!”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七四章 密室盜銀? 事情還得從頭說起,黃公公、霍重樓兩位以欽差副使身份,大張旗鼓的來到揚州開展調查。
此時開府淮安的文武兩位漕運大臣都已蒞臨揚州,文官漕運總督李肱對黃、霍兩位不冷不熱,而平江伯漕運總兵官陳王謨則積極配合,幫著調閱案卷、提審涉案人員。
案發之後,漕運總督衙門、揚州府和錦衣衛都進行了周密細緻的調查,互為補充、互相印證,將已知案情的全貌呈現出來: 十一月二十八日,冬解船隊從浙江省城杭州出發,由江南運河北上,船隊除了進貢大內使用的糧食、土儀之外,還裝載著最重要的貨物:全省秋征所獲應交往京師太倉庫的折色銀三十二萬兩。
十二月一日船隊抵達蘇州,停泊一夜,又裝上了蘇州、松江兩府的漕銀。
四日到常州、七日抵鎮江,都照例停泊,載入兩府冬解的漕銀,此時漕銀總數已達五十萬之巨。
按照計劃船隊的下一站將是揚州,然後繼續北上,直抵京師,到太倉庫交卸,才完成了這趟遙遠的旅程。
但船隊沒能順利抵達揚州,因為從鎮江北渡長江,由瓜洲進入涇運河之後,停泊三灣的一夜之間,整整五十萬兩漕銀不翼而飛! ……當天凌晨,有名押運把總無意間發現運載庫銀的漕船吃水線低了不少,浮在水面上的船身高了一截,吃驚之下當即約集另外三名把總查點銀箱,卻驚訝的發現本來應該裝滿的箱子,竟然已經空空如也。
這冬解的漕船隊,沿途都有大量兵丁保護,隨船押運的士兵也很多,另外駕船的船工、拉船的縴夫,可以說千萬雙眼睛盯著,奇怪的是,當夜竟然沒有人發現異狀,不聲不響,銀子就消失不見了。
怎麼可能呢?五十萬銀子,足足三萬多斤,就拿壯漢來挑,也得一兩百號大漢才能搬走;至於漕船本身就更不可能做什麼手腳了,隨船的大批船工和押運兵丁都不是瞎子、聾子呀! 所以聞訊之後星夜從淮安府趕來的文武兩位漕運大臣,一致認為出了內奸,把負責押運的幾名把總、若干兵卒,乃至船工、縴夫通通鎖拿,又下了火籤,用七百里飛騎到沿途抓人,把涉案的官員通通抓了起來。
毫無疑問,所有的人都不承認和漕銀失竊有關,漕軍和民夫互相推諉扯皮,江北直隸和江南直隸四員押運把總互相指責,完全是一片亂麻毫無頭緒,而官方連白蓮教到底用什麼辦法偷走了銀子都弄不清楚,更是兩眼抓瞎。
許多銀子不見蹤影,擔心被藏在水裡面,揚州府調集人力,用滾鉤、鐵爪打撈,無論運河河底還是長江之中都一無所獲,只撈起些江底污泥;錦衣衛系統也不是吃乾飯的,立刻調遣力量秘密偵查,調查所有的青樓賭檔,提審原來捕獲的白蓮教徒,不過至今毫無進展。
唯一查到的線索卻異常荒誕不經:一名醉酒起夜的老軍,聲稱半夜看見運載失竊漕銀的那艘船旁邊有鯉魚跳龍門,他神神秘秘地告訴同伴,說恐怕是江龍王把漕銀劫走了;同伴害怕,將這件事出首,老軍立刻被抓起來審問,孰料這人常年酗酒,腦筋糊塗不堪,言語顛三倒四,根本問不出個所以然,翻來覆去只說是魚躍龍門、江龍王差蝦兵蟹將鯉魚精來劫銀。
審問當夜值守的官兵,有人說看見魚跳了幾下,有人說沒看見,至於什麼江龍王則完全子虛烏有了。
擔心水底下有什麼古怪,漕運總兵官陳王謨派人用滾鉤鐵爪一寸一寸地搜索了河底,結果連銀子的影兒也沒有找到,考慮到那老軍腦筋糊塗,又是醉酒之後看見的,供詞可信度不高,便將他暫且收押起來。
今天黃、霍兩位又和陳王謨一塊兒,再次去漕船上查驗,當然沒有查到任何新線索……因為這艘船的每處地方,都被漕運總兵府、錦衣衛和揚州府的人,像過篦子那樣一寸一寸地檢查過啦! 韓飛廉將上述情況介紹了一遍,眾人盡皆沉默不語,只覺案情撲朔迷離,就好像掩蓋於重重濃霧之中,看不清破案的方向。
秦林用手指頭叩擊著桌面:“直覺告訴我,那個酗酒老軍的口供也許是破案的關鍵,韓飛廉,告訴黃公公和霍重樓,一定要把他保護好。
” 陸遠志啪的一巴掌拍著桌子:“對了,是不是水鬼從船底下把銀子偷走的?” “不可能……”秦林搖了搖頭,“那得多少水鬼?再者,銀子沉重,靠人游泳把幾萬斤弄走,太牽強。
” 韓飛廉點點頭:“確實不可能,因為漕銀是放在專門的船艙,每天晚上都有一名把總帶著四名親兵守在艙中,外面由另一名把總拿鑰匙反鎖艙門,這時候艙中的把總、親兵和銀子就都出不了艙,連便溺也在裡面解決,直到第二天才開艙。
” 張紫萱反應極快,立刻追問:“艙中有沒有窗口與外面相通?” 眾人的呼吸一下子屏住,如果有窗口,銀子可以經窗口遞出去,守夜把總和親兵額嫌疑就很大了。
但韓飛廉立刻就搖了搖頭,連他自己也很困惑,百思不得其解地道: “就是這點奇怪,那裝運銀子的密艙有人值守,當然要留通風的窗口和倒屎尿穢物的洞,但窗口加了鐵條,瀉洞也有鐵箍,空隙大小都不到三寸,剛好叫五十兩的銀鋌無法通過……後來檢查,鐵條鐵箍都完好無損,窗口灰塵密布,甚至窗角還有蜘蛛網呢!所以被抓起來之後,這把總和親兵都沒口子地喊冤,還指責那掌管鑰匙的把總,說是把他們迷暈了之後,用鑰匙打開艙門偷走的銀兩,兩邊爭執不休,陳王謨動了刑也沒問出什麼。
” 聽到這裡,秦林的眼睛眯了起來,一道寒芒一閃即逝:這麼說來,裝載漕銀的船艙就成為了不折不扣的密室,可以說是內外隔絕的,那麼漕銀又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消失的呢? 難道真有人能使五鬼搬運法,或者江龍王親自出馬了? 牛大力和陸胖子都覺得這件案子已非人間的常識可以解釋,張紫萱也眉頭緊皺,難以解釋。
秦林叮囑了韓飛廉一番,讓他傳話給黃、霍兩位,注意偵查的方向,第一是留守密艙的把總和那掌管鑰匙的把總各自有什麼背景,畢竟他倆是最直接的嫌疑人;第二是酗酒老軍的說辭應當重視,應審問當夜值班的人員,把細節搞清楚;最後務必勸誡陳王謨冷靜,不要急於求成屈打成招,反而容易被虛假口供欺騙,使偵破誤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