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千金的微笑透著神秘的意味。
“你、你來做什麼,你們把本宮害得還不夠慘?”王皇后色厲內荏地叫著,比什麼時候都心虛,生怕張紫萱是來告知那個她最害怕聽到的消息,接著又驚又懼地看著王尚宮:“金釧,你、你也跟他們一起來害本宮!” 王尚宮重重地磕了個頭:“娘娘,婢子在槿黛女醫館治病,聽到秦夫人說的一些話,事關娘娘宮闈隱秘,所以不得不帶來與娘娘分說。
” 王皇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莫名其妙地看著張紫萱。
相府千金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紙卷打開,不徐不疾地念道:“皇后喜,得由卑賤,登顯尊極,竟心懷怨憤,數違教令,既無《關雎》之德,且有呂、霍之風,不能撫循皇子、訓長異室,豈能承天命而奉祖宗,領袖六宮而母儀天下?” 王皇后的臉色蒼白如紙,緊咬的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整個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閨名王喜姐,這篇文不是別的,正是她最害怕的宣布廢后的聖旨!張紫萱還沒念完,後面必定是“收皇後印璽,退避中宮,另遷別院”的話頭了! “不要、不要念下去!”王皇后雙手捂住耳朵,害怕到了極點,鄭楨的性情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她如果失去皇后位置而被打入冷宮,恐怕餘生幾十年將會生不如死。
張紫萱柔聲道:“娘娘,這是陛下令右都御史耿定向所作的聖旨底稿,不過還沒有明旨頒發,您今晚還能繼續睡在坤寧宮的。
” 王皇后的心臟一下子被揪住,整個人的精神徹底垮了:“不、不,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王尚宮也淚流滿面,再次重重磕了個頭:“娘娘,現而今只有秦侯爺、秦夫人能救咱們了。
” 對、對,王皇后像撈到了救命稻草,不管不顧地撲向張紫萱,再也顧不得皇后之尊,噗通一聲跪下,牽著她衣角苦苦哀求:“秦夫人大發慈悲饒我一命,將來結草銜環,做牛做馬報答恩典……” 相府千金深邃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快意,哼,你杖斃宮女太監的時候何等威風凜凜,現在裝可憐,誰真要同情你,那才瞎了眼! 不過張紫萱臉上自是不動聲色,笑嘻嘻地雙手將她扶起來:“事到如今,也只好把這宮闈隱秘告知娘娘,或許還能因此而有一線生機。
但願娘娘將來,勿忘今日之事!” 王皇后已被逼到懸崖邊上,再沒有任何退路可言,她指天畫地的發誓,甚至要焚香祭天,和張紫萱結為姐妹。
張紫萱哪裡信這套?不過是故意吊王皇后胃口而已,這就在她耳邊輕輕地低語幾句。
“真、真的?”王皇后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張紫萱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事關重大,萬無虛假。
如有差池,皇后固然有罪,難道小妹和拙夫就能置身事外么?” 王皇后咬著牙齒,眼神卻有一絲喜色:“那賤人焉敢如此,哼,自取其死!”第九卷 【魚龍變化】 第一一三九章 滴血驗親 儲秀宮,萬曆帝朱翊鈞、皇貴妃鄭楨和已冊立太子的朱常洵,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朱常洵已經八歲了,身體越來越胖,如果不出意外,他將長成一個三百斤的大胖子。
但命運已經發生了改變,他已經成為大明朝的儲君,不會再作為福王被封到洛陽,貪得無厭、橫徵暴斂,以致民怨沸騰,被李自成的農民起義軍抓住之後,和梅花鹿一起扔進鍋里,煮成一鍋福祿宴。
不過有些東西是不會改變的,比如父母縱容養成的貪婪,還有成年人身上才有的那種殘忍,竟出現在這個八歲的孩子身上。
“哇,好燙,你要燙死我?”朱常洵胖手一翻,整碗燕窩羹扣到了宮女的頭上。
宮女趕緊跪下,燙得皮膚通紅,汁水淋漓地往下淌,兀自不停地磕頭:“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婢子錯了!” 鄭楨淡淡地道:“我兒做了太子,總有人不服氣,要指使人來下毒手的……來人吶,將這婢子趕出去,發浣衣局。
” 那浣衣局可不僅僅洗衣服那麼簡單,而是宮中犯罪的宮女都貶去那裡,被變著法兒折磨。
宮女亡魂大冒,可憐巴巴地看著朱常洵。
哼!小太子昂著頭,不屑一顧,居高臨下的眼神裡帶著報復的快意。
幾名太監進來,把渾身癱軟的宮女拖走了,在場的宮女們噤若寒蟬,人人都知道只是前兩天這個宮女無意中說了朱常洵兩句,得罪了他,就遭到如此可怕的報復。
朱翊鈞笑盈盈地看著這一幕,早知道是兒子故意報復那宮女,但他並沒有阻止,只要愛妃和兒子高興,區區一個宮女值得什麼? 他的心情很好,舊黨清流異常老實,楊鎬在朝鮮捷報頻傳,秦林乖乖滾去南京閑住,昔日江陵黨的諸大臣已漸漸年老,不久之後以老病讓他們致仕就行了,廢王皇后立鄭楨的事情,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當中。
“陛下,總有人盯著咱們兒子,臣妾害怕夜長夢多啊!”鄭楨搖著萬曆的手臂撒嬌。
朱翊鈞微微一笑:“快了,快了,朕已經讓人起草廢后的聖旨,定叫愛妃如願以償。
” “你還叫我愛妃?”鄭楨扭著朱翊鈞撒嬌撒痴。
“賢后,賢后!”朱翊鈞呵呵大笑。
鄭楨眉花眼笑,目光無意中掃到桌上擺著的兩盤橙子,嘴角便露出一絲輕蔑的笑。
前些天武昌侯府托張小陽送來了兩筐橙子,是什麼意思,鄭楨心知肚明:橙者誠也,秦林曾數次與鄭楨合作,沒有他就沒有鄭楨的今天,這是秦林有麻煩,請鄭娘娘以誠相待了。
可是現在,朱常洵已經冊立太子,鄭楨更是離皇后寶座一步之遙,她豈肯再幫秦林? 彼此都已站到了權力金字塔的頂部,正所謂高處不勝寒,當初的那一點點朦朧情愫,早在紫禁城內外、朝野上下的鬥爭中消磨殆盡,鄭楨和秦林除了利益關係也剩不下什麼了。
“秦將軍啊秦將軍,且容本宮負你一次吧,南京秦淮河風月無限,你在那裡足可逍遙後半生!” 鄭楨始終沒在萬曆面前為秦林說半句話,這個非常聰明的女人,已經隱約猜到秦林對大明朝的忠心只怕很成問題,甚至有可能成為威脅到皇位的權臣。
此一時彼一時,為了做皇后、為了替兒子爭皇位,鄭楨可以不遺餘力地和秦林合作,但在塵埃落定之際,皇位已經註定屬於她的兒子朱常洵,她又怎麼會幫秦林呢? 順公公從外面走進來,神情非常怪異。
鄭楨把他盯了一眼:“有什麼事就說,本宮這裡沒有陛下不能知道的。
” 萬曆笑呵呵的,輕撫愛妃脊背,心中十分高興,殊不知鄭楨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提醒順公公:“如果有什麼不能讓陛下知道的,你丫就把嘴巴閉緊點。
” 外面隱約傳來女人的聲音,順公公不敢隱瞞,只得硬著頭皮稟道:“啟奏皇爺、娘娘,中宮王娘娘鳳駕儲秀宮。
” “她來做什麼?”朱翊鈞聲音冰冷,早已和王皇后沒有丁點夫妻情分。
鄭楨卻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