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華眼中精光爍爍,這才是她要的英雄豪傑,她的夫君!屈身事君、委曲求全,放著男兒大好事業不做,就為了搏個忠臣之名,那才是可笑至極! 陸遠志、牛大力和更多的親信從草叢中走出,聽到秦林剛才近乎叛逆的話,人人臉上不是緊張,而是如釋重負。
他們早等在這裡,請白霜華出面探明秦林的心跡,現在終於有了明確的答案。
“何必如此?”秦林淡淡一笑。
陸遠志被眾人推出來,胖子抓著頭髮賠笑:“秦哥在平壤城牡丹峰下,揮淚惜別全軍將士,嘖嘖,岳元帥再世、於閣部復生啊,所以大伙兒心頭泛起了嘀咕……” “我裝的!”秦林咧著嘴笑,露出八顆白牙。
第九卷 【魚龍變化】 第一一三八章 困獸猶鬥 紫禁城,養心殿。
萬曆皇帝朱翊鈞的心情不錯,用玉調羹將清涼消夏的酸奶飲子送入口中,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看著奏章,往日那些刺眼的詞兒都沒有出現,歌功頌德之聲則不絕於耳,說什麼收復平壤,揚我國威,俱是列祖列宗威靈庇佑,聖天子在位,所以戰無不勝。
顯然,這是因為和清流舊黨達成了政治上的妥協,萬曆也知道這些人將來還是會唧唧歪歪,但至少現在能消停下來,更何況,國本之爭也以他的勝利告一段落。
本來嘛,國本之爭是絕對不會這麼快就有結果的,原來的歷史上,足足爭論了十五年才冊立皇長子朱常洛為太子,如果到福王朱常洵之國離開京師,徹底宣告爭位失敗,則又過了十三年,整整二十八年裡,宮裡宮外、在朝在野,都圍繞著這件事爭執不休,正兒八經的朝政乃至軍國重事,反而扔在一邊沒人管。
不過因為秦林的緣故,國本之爭提前告一段落。
秦林利用國本之爭拖延時間,轉移朝野焦點,在朝堂翻雲覆雨,獲取了足夠的政治利益,但別人也不是傻瓜,尤其是舊黨清流目為文膽的顧憲成,敏銳地意識到如果在立儲問題上繼續和萬曆僵持下去,只會導致王國光、曾省吾、戚繼光、潘季馴這些原江陵黨大臣,現在的秦黨幹將繼續坐大,從而陷舊黨清流於更加不利的境地。
歷朝歷代但凡黨爭一起,眾人眼中唯權位而已,何況清流眼中向來是“不為同黨,即為仇寇”,為了對付秦林一黨,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竟接受了顧憲成的建議,完全放棄了堅持的所謂禮義綱常,和萬曆、鄭貴妃達成媾和,默認冊立皇次子朱常洵為太子,只做表面上的象徵性的諫阻。
萬曆心情能不好嗎?桀驁不馴的清流舊黨終於平息了爭議,鄭楨心滿意足,疼愛的次子朱常洵成為太子,他早就心花怒放了。
朝鮮那邊也捷報頻傳,秦林在平壤城下遷延十餘日始終不敢攻城,經略楊鎬一到,立刻攻拔平壤,擊潰兩倍數量的敵軍,又揮兵分道進取,即將廓清朝鮮八道,真是喜上加喜呀! “這個楊鎬,還真是個不世出的奇才!”萬曆非常滿意,給楊鎬論功,從僉都御史晉陞為副都御史。
原來還以為只有秦林多次督師老於用兵,哼,根本是因為大明列祖列宗威靈和聖天子英明神武嘛,這個秦林,純粹是貪天之功為己有!看看人家楊鎬,只怕用兵比他厲害十倍! 萬曆又發了一道聖旨,御賜南京一座侯府給他,讓秦林不必進京述職,直接去南京侯府。
想到當年秦林格象救駕,還有南征北戰所立功勛,心頭還是稍稍有那麼點負疚,不過看了清流舊黨彈劾秦林的奏章,萬曆又覺得自己非常寬宏大量了。
至於江陵黨的諸位老臣,以及戚繼光這些人,慢慢都要冷落裁撤。
楊鎬的奏章里說了,戚繼光自恃功高,目無朝廷,口中每每提及故江陵相公如何恩遇相待……這種不知好歹的混賬,還是讓他早點滾蛋吧! …… 幾家歡喜幾家愁,養心殿的萬曆喜氣洋洋,儲秀宮的鄭楨眉花眼笑,坤寧宮的王皇后則凄凄慘慘切切。
鄭楨本已封到皇貴妃,距離她這個皇后只剩下一步之遙,而王恭妃所生、她極力扶持的皇長子朱常洛在奪嫡之爭中黯然失敗,鄭楨所生的皇次子朱常洵被冊立為太子,對王皇后也就意味著她的正宮之位,已經岌岌可危。
事實上,白痴都能看出來,鄭楨接下來將要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把王皇后打入冷宮,自己取而代之! 儲秀宮那邊已經放出風聲:從來母憑子貴,朱常洵已冊立太子,王皇后又無子,要是稍微識相點,就該自己去位,免得被趕下來,臉上不好看! 局面如此不妙,坤寧宮一片凄風苦雨,王皇后的心腹宮女太監們全都惶惶不可終日,那些心思靈便點的就四處托門路,鄭娘娘身邊那些炙手可熱的位置就不用想了,至少換到別的宮室,總不能陪著主子發霉吧。
只苦了那些不得不陪在王皇後身邊的貼身宮女,就過得戰戰兢兢了,這位主子在李太后和萬曆跟前裝賢惠,其實心裏面憋著邪火呢,服侍的奴婢稍有差池,便被她借故嚴懲,這些年死在鞭杖之下的宮女太監都有兩位數了,最近娘娘心火尤甚,沒事兒可別湊過去獻殷勤,搞不好馬屁拍在馬腿上,惹來殺身之禍! 所以當皇後身邊的王尚宮領著個蠟黃臉兒的生面孔宮女,朝宮室里走的時候,宮室內外的宮女太監就暗嘆一口氣:到底是王皇后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丫環,這時候了也就她還會忠心耿耿的貼上去吧。
王皇后正坐在紅木雕花龍鳳床上生悶氣,這幾年她更瘦了,顴骨顯得更高而突出,鼻翼到嘴角的法令紋也比以前加深,完全成了個深宮怨婦。
看見王尚宮進來,王皇后就喚著她小名,斜著眼睛瞅她:“金釧,你跑到哪兒去了?哼,眼瞅著本宮這裡不行了,就想著去攀高枝?你們、你們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 說到後來,王皇后咬牙切齒,胸口劇烈的起伏,拿手指頭朝宮室里站著的每個宮女指指戳戳。
宮女們都膽戰心驚,娘娘這明顯是拿王尚宮發泄,任誰都知道,別人可以攀高枝、走門路,唯獨這個她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環絕對不可能。
“去,去,都出去,娘娘心頭不舒服,都杵在這裡算什麼事兒?”王尚宮朝宮女們使眼色,把他們通通打發出去,然後撲通一聲跪下:“娘娘息怒……” 王尚宮帶來那蠟黃臉宮女還直挺挺地杵在那兒,沒動彈。
王皇后想發泄正愁找不到的靶子,這下一股腦兒朝著宮女發泄:“你是什麼人,見了本宮為何不跪?金釧,你好好教她規矩,先打四十鞭子!” 奇了怪了,今天這宮女沒有像以前慘遭毒打的同伴那樣跪地求饒,或者痛哭流涕,而是輕輕笑了一下,不慌不忙地走到梳妝台前面,沾著銅盆里的清水洗臉。
“你、你敢擅用御用之器,來人吶,拖出去打死……呃,”王皇后說到這裡,忽然驚訝地睜圓了眼睛:“秦夫人?” 洗去黃色的染料和小修飾,露出風姿若仙的容顏,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昔日的相府千金、現在的秦府三夫人張紫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