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老大一場沒趣,李昖也沒臉待下去了,朝秦林長揖到地,轉身就朝外走,一邊走還一邊拿袖子抹眼淚:“總是我朝鮮命中該有此劫,天兵天將久久不發,我事天朝為君父,督師卻不肯待我為赤子!” 李昖雖然窩囊廢,對中國還是忠心耿耿的,被欺負之後立馬就找中國求援。
聽他說得可憐,秦林就笑了,看在他這點忠心上,招招手:“回來,誰說本侯不肯發兵?本侯即刻就要揮師南征!” 李昖喜出望外,立刻走回花廳,控背躬身擺出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柳成龍等人卻有幾分不耐,暗道秦督師莫不是哄咱們?遼陽方面,祖承訓的三千鐵騎幾乎全部扔在了平壤,就剩遼東總兵楊紹勛麾下數目不多的駐軍,再加上秦林帶來的不到一千錦衣官校,這點兵馬還不夠日軍塞牙縫的。
剛才走掉那陸胖子,一搖三晃的過來稟告:“戚帥麾下傳騎轅門外聽令。
” 戚繼光?朝鮮君臣面面相覷。
秦林呵呵大笑:“快傳!” 那傳騎三十多歲,臉上溝壑縱橫,一看就是飽經北地風霜的軍中死士,單膝跪下抱拳行禮:“奉平倭總兵官戚繼光上啟秦督師,薊鎮新軍一萬五千奉徵調出山海關,經寧遠、廣寧、海州,日行百里,已過鞍山驛,距遼陽三十里!” 朝鮮君臣驚喜交集,戚繼光果然厲害,用兵之速真如飆發電舉,來得這麼快! 接官亭,秦林和戚繼光老友重逢,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戚繼光正當花甲之年,這個時代的武將都注重打熬身體,俞大猷活到七十六歲,鄧子龍年過古稀還在第一線衝鋒陷陣,戚帥未經摧折,面色黑紅飽滿,鬍鬚猶帶青黑色,只兩鬢略呈霜染,一雙虎目尤其精光灼灼,舊戰袍隱有血染,鑌鐵甲觸手生寒。
雲護牙籤滿,星含寶劍橫。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 好一位當世名帥! 戚繼光虎目含淚,語聲掩去說不盡的辛酸,只剩下激動難平的喜悅:“時隔經年,末將枯坐薊鎮,聞得督師北定陰山、南平緬甸、揚威西洋,末將好生羨慕,恨不能投於麾下效力……如今終於輪到末將了,在秦督師帳下聽用,又可馳騁疆場,殺敵報國!” 秦林把臂言歡:“此次小弟奏請朝廷將戚老哥起複,正要借重一二。
戚帥虎威之下,什麼平秀吉、小西行長、加藤清正,不過泥豬瓦犬耳,何足道哉!” 督師與名帥,同時大笑。
遼東名將李如松帶著三百鐵騎站在不遠處,戚繼光從薊鎮過來要經過遼東,自然瞞不過李家父子,李成梁即刻點兵要搶在戚帥前頭到遼陽,可遼東鐵騎雖精強,都是有家口田產的,倉促間大軍開拔,哪裡就能辦得到?李如松只好讓弟弟李如梅攢促后隊跟來,自己帶了三百親衛和戚繼光同行。
小部隊和大軍行動完全是兩個概念,戚繼光大軍日行百里已經極快,李如松只帶了三百親衛,一人雙馬,要搶到他前面卻也不難,可要打日軍,三百騎頂個什麼用?李如松由此知道自家父子治軍不如戚繼光,乾脆連這點風頭也不去爭了,謹守副將的本分。
戚繼光倒肯替李如松美言幾句,秦林與他略為寒暄。
朝鮮君臣就喜得眼淚鼻涕都快掉下來了,李昖搶上來連連作揖打躬:“不知秦督師、戚少保何時進兵?或三日,或五日,鄙人著令下邦官吏安排嚮導,籌措糧草。
” “兵貴神速,還要什麼三五日!”秦林大笑,然後斬釘截鐵地下達命令:“即刻出兵!傳令各軍,賞格一律加倍,發內帑直撥軍前,殺敵記功銓敘從寬,戰死將士典恤從優,擒斬敵有數名將者,賞銀千兩!朝鮮地方官員有敢推諉扯皮的,以延誤軍機論處,本侯持尚方寶劍,先斬後奏!” 李昖君臣悄悄把舌頭一吐,這位秦督師的威風實在大,惹不得也。
幾十員錦衣官校把秦林的話齊聲大吼三遍,邊軍將士歡聲雷動。
“末將得令!”戚繼光朝秦林抱拳行軍禮,然後翻身上馬,手中鎦金虎頭槍一擺:“各官將聽真,隨戚某往朝鮮平倭!” 火槍手鐵盔鐵胸甲、刺刀閃爍寒光,邊軍騎士腰系戚家刀、肩負迅雷槍,炮兵用偏廂車正廂車推著佛郎機、虎蹲炮,斥候夜不收遠遠撒開……新軍將士的隊伍在遼東平原上拉開,矯矯如龍,戰歌聲直入雲霄: 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與義兮,氣沖斗牛。
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
干犯軍法兮,身不自由。
號令明兮,賞罰信。
赴水火兮,敢遲留! 上報天子兮,下救黔首。
殺盡倭奴兮,覓個封侯!第九卷 【魚龍變化】 第一一二七章 牡丹峰之戰 青史有載:戚繼光為將號令嚴,賞罰信,士無敢不用命,用兵則飈發電舉,屢摧大寇。
平倭督師、武昌侯秦林自遼陽傳檄進兵,戚繼光率薊鎮新軍一萬五千揮師南征,日行一百二十里堪稱神速,過甜水站、連山關、通遠堡、鳳凰城,四日即進抵鴨綠江邊的九連城(今遼寧丹東)。
大軍片刻不停,在朝鮮地方官府協助下擴建浮橋,一天即渡過鴨綠江,三日內連克鐵山、定州、安州,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取被日寇佔據的朝鮮北都平壤! 風月樓,飛檐斗拱的中式建築,修建於條石砌成的高台之上,是平壤城內的制高點,日軍指揮部便設於樓中。
此時日軍第一、二、三軍四萬餘兵力齊集城中,三軍主將小西行長、加藤清正、黑田長政全都待在風月樓,又有鍋島直茂、內藤如安等戰國名將為羽翼。
從風月樓遠眺城外明軍陣容,只見鐵甲森嚴、吹角連營,烈烈飛揚的日月戰旗分外鮮明,營地嚴整有不動如山之勢;營外身背鐵炮的騎士往來馳突,那駿馬俱是土默川、河套所產的良馬,日軍所用的戰馬與之相比,簡直跟驢子差不多。
“戚虎痴用兵真如神也!”小西行長駭然變色。
戚繼光大軍行動再快,畢竟不可能超過單人獨騎的密探,何況連續攻拔鐵山、定州,消息也就傳到了平壤。
最初聽說明軍來了一萬五千,小西行長自恃平壤城內有一二三軍共計四萬餘兵力,準備以眾欺寡,出城與戚繼光作主力決戰,至少消滅他突擊冒進的先鋒部隊,試圖一戰而克名帥、摧強敵,挫明軍之銳勢,漲日軍入朝以來連戰連捷之威風。
加藤清正當即表示反對。
他認為戚繼光進兵非常快,達到了每天一百二十里的驚人速度,這可以理解為明軍以數百上千人規模的精銳先鋒部隊高速行軍,而大軍隨後陸續開來。
這就無法解釋鐵山、定州等城池的快速陷落。
誠然日軍在這些城池的駐守部隊數量不多、也談不上什麼質量,主要對蝟集平壤的大軍起到前出哨探的作用,可鐵山等處的城池是朝鮮人累年加固過的,即使以較少的兵力駐守,也能遲滯明軍的攻勢。
但是戰況出乎意料,鐵山、定州的城防在明軍面前迅速土崩瓦解,甚至沒有在城池陷落之後逃回報信的日軍——平壤方面收到的消息全都來自城池陷落之前,說明戚繼光的攻勢簡直就是摧枯拉朽,幾處城市的駐軍不僅毫無還手之力,連突圍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