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42節

可本州書吏清量田畝的時候並不公正,像大地主的田地就往少了計量,三千畝只計成二千五,上好水田計成荒僻劣地;而普通鄉農的土地就往多了計量,明明只有八九分就要計做一畝,剛好一畝計成一畝二,甚至墳地、荒山都被計成田畝。
將來徵稅就要按這新的魚鱗冊頁來,鄉民憑空被多計了許多田地,將來得交多少稅賦?因此人人心頭不服,相約來巡檢司衙門找那書吏講道理,沒成想巡檢老爺一味袒護,反而誣陷他們造反。
秦林聽得這些登時火上心頭,面上卻是不顯喜怒,對眾鄉民道:“本官是過路官,但錦衣衛有訪查姦邪的職權,本官和你們武昌府張公魚張府尊是莫逆之交,便代他暫時辦理此案吧!” 說著秦林自己也覺得好笑,張公魚這麼個顢頇糊塗的傢伙,每次都有秦爺我替他把疑難案件辦了,也不知此人走的什麼狗屎運? 秦林一聲令下,牛大力和韓飛廉凶神惡煞的走上來,不由分說就把巡檢老爺捆了起來;然後他才高舉黃楊木腰牌命令眾土兵:“本官乃實授錦衣衛南京千戶所正六品百戶,散階昭信校尉,特旨賞授飛騎尉秦林是也!本司巡檢已被拿下,你們悉聽本官調遣!” 土兵們也聽不懂秦林那一串官銜,只知道他比巡檢老爺大得多就是了,齊齊單膝下跪行了個軍禮,表示完全服從指揮。
秦林便命令土兵把幾個弄虛作假、徇私枉法的書辦抓起來。
這兩個興國州戶房的書吏,躲在巡檢衙門裡面,見勢不對就想從後院爬牆溜走,還沒來得及就被熟悉地形的土兵們抓住了,帶到秦林跟前。
兩名書辦都是非經制吏,穿著吏員特有的服裝……黑色的直裰,腰系儒絛,腳踏官靴,頭頂是前高后低的方帽子,帽子兩邊還有對小翅,但比官員烏紗帽的帽翅小得多。
在公門中混得久了,兩人都知道想和錦衣衛打馬虎眼是找死,所以見到秦林就跪下乒乒乓乓的磕頭:“小的瞎了狗眼,不該收了苟大戶的錢財就把他的田地量少,求大人高抬貴手,法外施恩!” 秦林板著臉問道:“把苟大戶的田地量少便也罷了,為何要把眾鄉農的量多?” 兩名書吏對視一眼,一個勁兒地磕頭,就是不回話。
秦林朝韓飛廉打個手勢。
韓飛廉捲起袖子就往前走,嘴裡冷笑著說:“可笑!好生問著不說,非得打著才說?北鎮撫司傳下的十八套刑,就是十八層地獄,老子倒要看看你們這兩把骨頭,又能熬到第幾層?” 北鎮撫司四個字,實有止小兒夜啼的威力,兩名書辦立刻身不由己的打著寒噤,沒奈何,只得哭喪著臉說了實情: “老爺不要打,小的有啥說啥,實在不是小的故意坑陷鄉農,只因本州錢穀老夫子叮囑了,知州大老爺要過‘考成法’,稅賦收低了便要貶官,是以稅賦總額不能比以前降低,我們只好把苟大戶減少的田畝,加在眾鄉農頭上。
” 原來如此! 秦林已經明白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忽然他心頭畢剝一跳:錢穀老夫子,不就是方堂進方師爺嗎?水漂屍里長的死亡和他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書吏在清查田畝中徇私舞弊也出於他的授意,看起來互不相干的兩件事,線索都指向他,會不會…… 秦林便把三叔公叫進了衙門:“清量田畝中戶房書辦徇私舞弊,這件事已經查清,本官和你們武昌張知府說一聲,他必定還你們一個公道。
” 三叔公大喜,忙不迭地磕頭致謝。
“且慢……”秦林扶著他:“你們富池鎮有個姓齊的里長,已經失蹤了大半個月,這件事你知道嗎?”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一一章 因情殺人? 三叔公不假思索地道:“您說的是齊曹齊里長嗎?大半個月都不見他影兒了,老婆到處找都沒找到,三番五次地去州衙門要人,說是被兩個衙役叫去喝酒就再沒回來,是衙門裡人害死的……不過還有些胡亂傳的話,這個?” 秦林笑道:“你說就是了,捕風捉影的消息也只管說,我自會慢慢查訪真切。
” “是、是,青天大老爺不會冤枉人的,我老糊塗也就說了……”說著三叔公就四下看了看,帶著鄉下老農特有的小心翼翼,湊近秦林,低聲說:“也有風聲,說是齊里長老婆偷人,把他謀害了!” 秦林想了想,又問道:“那麼,齊里長失蹤之前,你們聽說他老婆偷人嗎?” “沒有……”三叔公把腦袋亂搖:“是他突然不見了以後,才慢慢聽說的。
” 秦林嘴角翹了起來,神秘的微笑浮現在他的臉上,燭光搖曳,幽暗的雙眸閃現著躍動的火苗。
里長齊曹家離富池鎮五里遠,秦林命韓飛廉率領五名巡檢司的弓兵,打起燈球火把,去把齊曹的老婆汪氏帶來。
秦林自己留在巡檢司衙門,押著興國州的兩名戶房書吏寫了自供狀,把清量田畝徇私舞弊的事情一一寫出,簽字畫押。
本要讓陸遠志拿出去念,江懋自告奮勇搶了這差事,興沖沖的走出去。
不一會兒,就聽得外面壩子上歡聲雷動,鄉農們齊聲高喊青天大老爺,過了好一陣江懋才回來,因為激動他的臉有點兒紅。
“哈哈,今天才曉得做官的樂處,本來考不考進士都無所謂的,大哥、小妹,現在我還非考個狀元不可了!”江懋竭力壓低了聲音,但興奮之情卻是壓抑不住的。
江懋聲音略大了一點兒,陸遠志站得近,隱隱約約聽到了點,胖子側著臉鄙視這公子哥兒:中舉人就很了不起了,青黛的爹爹李建中才是個舉人呢,中進士更是文曲星下凡才行,這人竟然大言不慚地說要拿狀元,真叫個不知天高地厚! 但讓胖子奇怪的是,江懋的兄長和妹妹都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看起來老成持重的大哥還微微點了點頭,好像覺得弟弟拿狀元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江紫從三哥手裡接過了書辦的自供狀,就著昏黃的燈光仔細看,她天姿國色的臉龐罩上了一層難以形容的寒霜,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一個時辰之後,韓飛廉將里長齊曹之妻汪氏提到。
這個小女人二十來歲,穿著一身素凈的衣服,頭髮有些散亂,看樣子是從睡夢中被叫起來的,徑直帶到了巡檢衙門。
她皮膚有些發黃,並不怎麼漂亮,但五官生得標緻,眼睛也水汪汪的,收拾出來在鄉下也算得上美人了。
“我看奸戀情熱、謀殺親夫的嫌疑很大……”陸遠志低聲對秦林道:“婦人桃花眼、殺人不見血,汪氏這雙眼睛就夠招蜂引蝶的,而且,丈夫死了她也不穿孝服,分明早有姦情!” 秦林哭笑不得:“胖子,你倒是說說,她怎麼知道丈夫死了,該換穿孝服?她要真穿了孝服,我反而肯定她是兇手呢!” “也是啊,齊曹失蹤了十八天,屍體是我們從江裡頭撈起來的,她當然不曉得丈夫早死了……”胖子摸著肥臉,不好意思的嘿嘿訕笑。
呈現巨人觀的屍體,腫脹得嘴唇外翻、臉比足球還大、眼珠也暴突出來,即使親屬辨認也會出錯,於是秦林並沒有急著帶汪氏去認屍,而是和顏悅色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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