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聽說秦林是查辦此案的錦衣衛百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跪著爬前幾步:“民婦的男人便是齊曹,他今年三十八歲,因爺爺考中過舉人,從家裡死了的老爹開始就做了這一帶的里長。
他嘴裡左邊下面第三顆牙齒生蟲,是大前年請走方郎中拔了的,右邊一條大腿後面,挨著屁股的地方有塊指甲蓋大小的黑痣,嗯……就這兩處顯眼的標記了。
” 秦林和陸遠志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完全吻合! 屍源既已確認,秦林便直言不諱地告訴汪氏:“看來本官撈起的屍首便是你丈夫了,你且不要啼哭,仔細把線索告訴本官,也好替你丈夫討還公道、報仇雪恨。
” 汪氏聽聞噩耗,並不怎麼傷心,只是直愣著眼睛呆了一小會兒,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不瞞長官說,民婦早猜到死鬼丈夫不在這世上了,這件事不是別人,就是州衙方師爺差兩個衙役做下的,一個叫張磊、一個叫王勝,那天他倆把民婦的丈夫從家裡叫走,就再也沒回來了,兇手不是他倆還能是誰?” 秦林皺了皺眉,犀利的眼神在汪氏臉上打了個轉,沉聲問道:“你去州衙三趟,都是去要人嗎?既然是張磊、王勝把齊曹叫走的,你認定他兩個害死丈夫倒也有理,但憑什麼說是州衙方師爺指使的,你丈夫和方師爺有何過節?州里不受理,你又為什麼不去府控、省控?” 汪氏聞言眼睛里閃過一絲慌亂,幾乎不能保持鎮靜,吞吞吐吐地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女人有問題!”胖子在秦林耳邊道:“事有反常即為妖,她丈夫一個大活人被人叫走、憑空不見了蹤影,她怎麼的也得鬧大了,去府控、省控鳴冤,怎麼就只會去本州衙門攪鬧?看這女人的精明樣子,又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出不得遠門的愚婦。
” 秦林笑笑,不置可否。
這女人當然有問題,但這些不合常情之處,是因為她謀殺了親夫,所以才如此表現嗎? 秦林暫且讓汪氏退下,又請了三叔公來,問他知不知道傳言中汪氏的情夫究竟是誰。
三叔公並不知道詳情,但他去外面帶了兩個老媽子進來,一位是瘦刮刮的臉,一位是腫泡臉,但眼睛珠子都咕嘟嘟亂轉,一看便知是那種舌頭足有三尺長的超級長舌婦。
三叔公叫她們知道什麼就說什麼,秦林也笑著讓她們喝茶。
兩個事兒媽本來還有些害怕當官的,發現這官兒分外和氣,便立刻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起來:“哎喲,汪氏那小蹄子還用問嗎?她的小情人就是她表弟杜仲唄!” “打小兒就長在一塊兒,要不是杜家窮得叮噹響,她就嫁過去了,哪兒輪得到齊里長娶她做續弦?” “這姻緣吶不能湊合,不該要的強要,到頭來連命都送掉,齊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曉得被姦夫淫婦埋在哪兒呢!” “是呀是呀,那天老鴉刮刮地叫,老身就知道沒好事……” 秦林聽得大皺眉頭,什麼事情比老潑婦還可怕?那就是兩個老潑婦!這不,簡直像一千隻烏鴉在刮刮地叫,吵得他頭昏腦脹。
“行了行了!”秦林搖搖手,給她們一點碎銀子,打發了出去。
汪氏的表弟杜仲就在富池鎮住,韓飛廉領著巡檢司弓兵,很快就把他帶了來。
他是個十八九歲的後生,還沒有娶妻,韓飛廉悄悄告訴秦林,這傢伙住在一處草房子裡面,窮得家徒四壁,父母都死了,又未曾娶妻,打著光棍兒。
杜仲睡眼惺忪,穿的一件墨綠色的夾衣,以他比較高的身材而論,這件夾衣顯得短了點,而看胖瘦的話,好像又嫌闊了些,如果是給一個稍矮稍胖的中年人穿……比如齊曹,倒要合身得多。
陸遠志眼睛放光,附到秦林耳邊:“他的衣服……” 秦林點點頭,表示已經注意到了。
秦林決定單刀直入,趁著杜仲剛從被窩裡被提溜起來,直截了當地問道:“有人說你和表姐汪氏有姦情,合謀害死了里長齊曹,此事可有么?” 杜仲嚇了一大跳,趕緊跪下辯道:“這、這是怎麼說的?冤、冤枉啊……表姐看我可憐,瞞著姐夫給我點東西,這是有的,至於姦情,都是別人亂嚼舌根,胡說八道,求老爺明查啊!” 秦林笑笑,也不和他答話,叫韓飛廉把汪氏提出來。
汪氏看見杜仲在堂上,就有些發急,顧不得旁人在就問他:“天殺的,他們打你了?動刑沒有?” 杜仲搖搖頭。
陸遠志等人瞧在眼中,只是嘿嘿的冷笑,這兩人的關係恐怕不止尋常表姐弟呢! “咦,你倒是心疼表弟呀……”胖子哂笑道:“連丈夫的衣服都送給他了,我想只要問問,就知道這件衣服應該是齊曹的吧!把衣服送給表弟,莫非你早就知道丈夫不會回來了?” 汪氏怔了怔,漲紅了臉:“就算是又如何,我丈夫既然已死,誰又能禁著我改嫁?姓齊的死鬼是被衙門裡人害死的,可不關我和表弟的事!”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一二章 當面對質 陸遠志和韓飛廉都覺得汪氏和杜仲的嫌疑很大,懇請秦林動大刑催逼這對狗男女開口吐實,但秦林只是笑笑,似乎早就打好了別的主意。
巡檢老爺只是為虎作倀,秦林把他叫來訓斥一通,叫他不可再肆意欺負鄉民。
巡檢忙不迭地點頭答應,秦林站在巡檢司衙門口對著眾鄉親道:“今後這位老爺再欺負百姓,大伙兒報我秦某人的名字,武昌知府張公魚和錦衣衛副千戶石韋都要替你們做主,或者到上游四十裡外的蘄州荊王府,找王爺或者世子給本官帶口信,都是一樣的。
” 巡檢老爺嚇得額頭冷汗直往下淌,錦衣衛副千戶、武昌知府、還有荊王千歲,隨便哪個拔根毛也比他從九品巡檢的腰還粗啊! 秦林見鄉民們兀自有些將信將疑,便敲釘轉角地問著那巡檢:“今後你還魚肉百姓么?你還要作威作福嗎?信不信本官往北鎮撫司參你一道,便把你這廝充軍三千里?” 巡檢老爺的頭點得像小雞啄米,連聲說“不敢、不敢”,但秦林前面問著他是否還敢作威作福,這麼答倒也不錯,最後面問著那句,倒好像是說秦林不敢參他了。
嗯?秦林鼻子里冷哼一聲。
好不容易反應過來,巡檢老爺臉漲得通紅,手忙腳亂的解釋:“下官不是說長官不敢揭參,是說下官不敢再強橫霸道了……唉,這張臭嘴,又冒犯了長官的虎威,該打,該打!”說著巡檢老爺就朝早已腫大成豬頭的臉上拍了幾下,雖然不曾用力,碰著腫脹處也把他疼得齜牙咧嘴。
百姓們見了,無不哄堂大笑,只覺得秦林實在是天底下第一號的好官,而這位巡檢老爺,今後是無論如何都不敢作惡了。
秦林便把汪氏、杜仲和兩名戶房書辦押回碼頭,多了四個人那條小江船便顯得有些擁擠了,好在吃水不深,船老大加把勁兒朝上游劃去。
徹夜未眠,江家三兄妹並無疲意,聚在後艄嘀嘀咕咕的議論,江懋說犯人定是汪氏、杜仲這對狗男女,江敬則覺得不能排除那兩名衙役的嫌疑,州衙方師爺也很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