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400節

毫無疑問,正中張鯨的下懷,司禮監掌印太監手握批紅之權,便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代行部分君權。
老好人申時行只保自己權位,其餘一概不管,萬曆偷奸耍滑,他開始還規勸過幾次,後來也就罷休,每天蹲在文淵閣自得其樂,沒事兒還哼幾句小曲兒,至於時勢如此,應當如何勵精圖治——且住,且住,我只求逍遙處! 正應著那句上行下效,陛下和首輔既然如此,官場裡頭埋頭幹事的人就少之又少了,要不渾渾噩噩得過且過,要不就混進清流裡頭,睜大一雙警惕的狗眼,逮住什麼機會就衝上去咬兩口,玩玩沽名賣直的勾當。
不久前平定南疆,鐵券封為武昌伯、奉天翊衛推誠宣力武臣的秦林,以武臣執掌東廠的異數,常常站在風口浪尖的風雲人物,突然間沉寂下來,再不搞風搞雨。
唯獨每次上朝,秦林都會沖著張鯨傻樂,笑得陽光燦爛,露出八顆整齊的白牙。
別人不知道為什麼,張鯨倒是清楚得很,或者說他開始沒鬧明白,但到後頭也就明白了,因為張尊堯和邢尚智打聽到了消息:秦林府上,多了位徐辛夷的表妹,有次外出被見過永寧公主的太監撞到,據說和永寧長得一模一樣。
娘的,上當了! 老奸巨猾的張鯨,這次的動作完全是向陸遠志學的,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然後有種智商被侮辱的怨念——敢情人家秦林每次見面,都在嘲笑他呢! 也怪不得秦督主暫時蟄伏了,拐了個嬌滴滴嫩生生的公主回家暖被窩,是個男人都會樂得合不攏嘴吧。
當然,張司禮除外,太監沒那愛好…… 現在木已成舟,永寧已從世間徹底消失,張鯨確信以秦林的本事,絕不會在棺材裡頭留下什麼破綻。
什麼,你說去抓永寧?徐大小姐吃過一回虧還會上第二次當嗎?永寧深居簡出,偶爾和徐辛夷出來,里三層外三層的女兵圍著,外頭穿便裝的東廠番役都快把大街擠滿了,勇士營的大內高手敢過去,大家明火執仗的來罷! “秦林啊秦林,且讓你高樂幾天,待咱家展布手段吧!”張鯨暗暗發狠,畫著小圈圈詛咒秦林。
張司禮發狠,果然不同凡響,他偷偷聯絡鄭楨,聲稱將在奪嫡之爭中鼎力相助,請鄭娘娘盡量拖住萬曆。
鄭楨對付別人的手段或許不咋的,對付萬曆那是手到擒來,萬曆幾乎膩在了儲秀宮,將奏章通通甩給司禮監。
張鯨利用批紅之權大肆安插親信,麾下閹黨四面出擊,非但張誠張小陽退避三舍,就連外朝文官都漸漸被內廷所傾軋,諷諫的奏章遞上去,總是石沉大海。
這種情況漸漸引起了外朝文官的警惕,尤其是余懋學、顧憲成為首的清流士大夫,他們一向與內廷宦官尿不到一壺裡去,見張鯨權勢大張,就本能地睜大眼睛盯上了他。
“萬曆朝不能出第二個馮保!”余懋學、顧憲成等輩又開始激動起來。
至少在對待秦林和張鯨上,這些清流還是挺公平的,反正在他們眼中,佞幸和閹豎都不是好人。
但張鯨似乎並不准備收手,不惜激起外廷文官的憤怒,繼續明目張胆地擴張著權勢。
清流們看不懂了,難道張司禮不知道,萬曆朝自馮保以後,已經不可能再出那種兼總內外的權閹了嗎?或者他另有倚仗? 由低品的科道言官試探性地發了幾道奏章彈劾張鯨,如同泥牛入海般沒有下文,但上彈章的官員也沒有受到任何處罰。
眾位文臣越發鬧不明白了,張司禮的腦子應該沒出問題,不至於昏頭到想當馮保的程度吧?他真那麼想,都不用文官群起而攻,萬曆先出手把他收拾了! 有人去試探申時行的口風,司禮監權勢過大,內閣首輔便被擠壓,這是免不了的。
申首輔一如既往的哼哼哈哈,雲山霧罩打太極拳,不過也約略漏了點口風,意思是張司禮再這麼下去,他申汝默恐怕要有點想法了。
張司禮到底想幹什麼?第八卷 【南洋變化】 第一〇七九章 伯爺送鍾 坤寧宮,母儀天下的正宮皇后所居之處,本應是內宮中最為煊赫的地方,現而今卻顯得冷落凄清,門口的大紅宮燈是嶄新的、雕樑畫棟金碧輝煌,可就是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萬曆皇帝已經好幾年絕足不來,坤寧宮與乾清宮只隔著一座交泰殿,咫尺之距卻似天涯之遠,冷淡孤寂怨憤的坤寧宮就像個被拋棄的怨婦,永遠盼不到它的春天。
里裡外外服侍的宮女太監,眉宇間比別處的同伴多了一層陰霾,人人小心謹慎得近乎惶恐,彷彿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不測之禍。
是的,王皇后雖不受寵,但行事端謹小心,頗有慈孝的美名,事婆母李太后得其歡心;鄭貴妃專寵,她百事容讓從不嫉妒;皇長子朱常洛被鄭貴妃嫉恨,她千方百計予以保護,所以在無寵無勢的情況下,皇后之位到現在都沒有動搖,更贏得賢后美名。
可就是這位賢后,將常年強裝笑臉的壓抑怨氣發泄在奴婢身上,數年間被她找茬杖殺的太監宮女已有數十人,失手打翻東西是“不恭”,答應稍慢是“不敬”,私下說兩句話是“妖言惑眾”…… 難怪紫禁城裡頭,視到坤寧宮服役為畏途,而運氣不好分發到這裡的太監宮女,簡直一隻腳跨進了鬼門關。
幸虧最近幾天王皇后的心情似乎比較好,整天板著的臉居然時不時帶著點兒笑容,太監宮女們詫異之餘,總可以稍稍鬆口氣,但想到將來不知什麼時候娘娘的心情又會變差,少不得嘆口氣,頓生朝不保夕之感。
“神宮監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怎的還不來人修這窗戶,只管將本宮凍死,好遂了他們心愿?!若是儲秀宮有事,還不知跑得有多快!” 略顯尖利刺耳的語聲從宮室中傳來,誰能想到素稱慈孝的王皇后在奴僕下人面前是這副架勢?一股子濃濃的怨婦味道。
外頭這些個太監宮女都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冷風一逼,背後涼津津的。
坤寧宮一扇窗戶裂了道縫兒,有那麼一絲半絲兒的冷風灌進來,王皇后昨天就派人知會神宮監前來維修,遷延到現在也沒見個人影兒,怪不得娘娘會生氣。
聽得王皇后發怒,太監宮女們心頭惴惴不安,暗罵神宮監這群勢利眼,得罪王娘娘,還不是咱們頂缸?待會兒誰來誰倒霉! 嘿,還真有人來,遠遠從北邊走過來三個人,兩個年輕的小宦官是神宮監的人,後面跟個頭髮花白的老太監,大冷天的,穿身到處漏棉花的舊襖子,背著口泛黃的舊木箱子,原來是個木匠,等他走近了一瞧,滿臉都是皺紋褶子。
“哎喲,神宮監還真會派人哪!”慈寧宮的這些個奴僕們盡皆好笑,人人退後幾步,盡量離那老木匠遠一點,還側過臉不去看他。
指不定王娘娘就把火出在這倒霉蛋身上,這種人,離得越遠越好! 一名小太監進去通傳,很快王皇後身邊的心腹疾步出來:“快快快,怎麼拖到這時候?娘娘都生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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