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見狀臉色有點兒不好看,趁著捧印出來交給秦林,低語道:“掌刑千戶邢尚智,原來只是個小小的鴻臚寺序班,一年半之前才入東廠。
” 一切盡在不言中,那陣子入的東廠,還得了掌刑千戶的位置,當然是被張鯨重用了,可憐霍重樓好不容易得了千戶職銜,沒有實任就被壓在下面。
秦林接了印自信的笑笑,他早就知道東廠的局勢了,不過還是對張誠表示感謝,張誠應付不了的,到他這裡可就不同了。
張誠又當眾和秦林客套兩句,好在兩人是同一陣線的,也不需要太過虛情假意,這就拱手告辭。
離開的時候,張誠走出門檻,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衙門口題著東廠二字的招牌,這兩個字象徵著多麼大的權勢,可惜他卻不能全然掌握,只能交給秦林……張誠心目中,未嘗沒有一點失落,好在他也是內廷第二號的頭等權閹,拿得起放得下,嘴角露出几絲自嘲的苦笑,便頭也不回地去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張誠剛走,東廠裡頭的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秦林臉上,還有不少人艷羨地看著霍重樓,低聲嘀咕這位霍老哥要大用了。
但也有人對此不屑一顧,覺得張誠還兼著司禮監秉筆太監的要職,也沒能真正掌控東廠,新來的秦督主破案固然神目如電,大伙兒都不得不服他三分,可東廠這麼大的家業,就不是單憑破案厲害就能如何了。
區區一個醫館學徒,聖眷也有限得很,豈能動搖張鯨張司禮布下的局面? 秦林坐在公座上,整個東廠官署裡頭烏壓壓一片,唯獨他的大紅蟒袍艷麗若朝霞,格外引人注目。
“諸位兒郎,本督承皇命執掌東廠,從今往後諸位須得克勤盡忠,銀錢賞賜上本督絕不會剋扣,升官發財也容易得很!”秦林說罷,就指了指帶來的官校弟兄們:“陸遠志,牛大力,俱由錦衣衛調入東廠,升為科管事,其餘校尉弟兄,都做檔頭!” 廠衛一體,互相調動很正常。
但東廠權勢極大,很多時候掌錦衣衛的都督見了東廠督公都要磕頭,掌刑千戶就可與錦衣都督分庭抗禮,理刑百戶地位相當於北鎮撫司掌印官,再往下的科管事,就和錦衣衛的堂上官差不多。
牛大力、陸遠志此前不過是錦衣衛掛銜千戶,現在做了相當於堂上官,也就是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的科管事,那是大大的升了幾級。
眾親兵官校從普通錦衣百戶、總旗的銜頭升到東廠檔頭,也都歡喜不盡,要知道霍重樓這般武藝、這般資歷,當初在蘄州和秦林見面時,也就是個檔頭罷了。
“謝秦督主恩典!”眾新秀齊齊拜倒。
來了!邢尚智臉上裝出幾分恭謹,心頭嘿嘿冷笑,和好幾位科管事、掌班暗地裡打著眼色,秦林先來個雞犬升天,接著就該清洗舊人吧? 哼哼,今天就等著他動手呢,咱們早有準備,鬧他個天翻地覆,鬧他個灰頭土臉,好歹宮裡有張司禮這尊大菩薩,誰怕誰?新官上任第一天就壓不住場面,這姓秦的一張臉,就得丟到姥姥家! “好了,本督家中還有飲宴,兒郎們各自辦事吧!”秦林說罷下了公座,和眾位番役笑著點點頭,袖著手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什麼,就這麼完了?邢尚智和他的一伙人大眼瞪小眼,不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嗎,秦林這是什麼意思?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九二九章 韜光養晦 當夜,秦林府邸張燈結綵高朋滿座,定國公徐文璧、徐廷輔父子,成國公朱應楨,左都御史陳炌,右都御史吳兌,戶部尚書楊巍,禮部侍郎王家屏,薊遼總督耿定力以下足足上百號的文武官員,以及洪揚善等錦衣衛諸位老部下、五峰海商和漕幫在京師的大掌柜、御馬監少監張小陽、隨秦林一行抵京的威德法王和索南嘉措等等各色人物,到此慶賀秦林榮歸京師,就任東廠督主。
武清侯李偉聲稱年紀高邁偶發風寒,沒有親自前來,但派來了兒子錦衣指揮李高;當朝三位輔臣,申時行、余有丁、許國為避嫌也沒來,不過盡人皆知,楊巍和王家屏是申時行的鐵杆盟友。
大明到了萬曆年間,朝野風氣開化,像海瑞那樣的人已經是珍稀動物了,官場盛行飲宴,高拱、張居正都常在家設宴招待同僚,徹夜歡歌樂舞,秦林這個東廠督主也就和光同塵,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了。
只不過,到秦林這裡來的人之多、身份之雜,也要算絕無僅有的了。
以往權閹煊赫時,朝臣中不乏阿諛攀附的,不過大多數時候部堂文臣自重身份,不太願意出息東廠督主的宴會,可這次非但有一位戶部尚書、一位禮部侍郎在場,連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這兩位言官台諫領袖都來了,要算格外出奇的。
要知道,清流言官和廠衛鷹犬,就像貓和狗一樣從來互相看不順眼啊! 眾賓客各各揣著心思,屬於勛貴武臣的,想著和秦林拉攏攀扯,怎麼著都要在新開闢的絲綢之路上分一杯羹。
來自文臣集團的人,則希望和這位破天荒由錦衣武臣出任的東廠督主搞好關係,最好能一改以往廠臣與文臣對立的局面,好讓申老先生為首的文臣們,能把和稀泥的事業順利進行到底。
徐廷輔、陳炌、吳兌、耿定力等人,則更多出於和秦林的私人關係。
秦林這會兒就和白天不同了,換了金絲絨面子雪狐皮襯裡的襖子。
頭戴紫貂皮暖帽,腰系羊脂白玉帶,足踏朱履,一副富貴閑人的打扮,滿臉堆笑一團和氣,見人就打招呼,不是“趕明兒便宜坊秦某置酒高會”,就是“哎呀老耿好久不見。
咱們約個日子,天外天小酌幾杯”。
這哪兒像陰森可怕滿肚子壞水的東廠督公? 徐文長峨冠博帶,替秦林應付士林文臣,江南第一才子的名頭不是蓋的,在這位老前輩面前,文官們不但不能講什麼科分資歷,還都得打點起十二分的小心,唯恐被他借詩詞歌賦捉弄兩句,第二天這樂子就得傳遍京城。
尹賓商輕袍緩帶,招呼著武勛貴戚們,他遊歷關中踏遍各處形勝之地,又熟讀兵要地誌。
絲綢之路上行商,哪裡可以歇馬,哪裡能夠行船,某個緊要的山口從幾月到幾月冰雪封山不能通行,說起來頭頭是道。
三位夫人在第三進院子招待女客,徐辛夷國公之女,張紫萱相府千金,照說都是各自圈子裡的焦點,結果出乎秦林意料。
反而是不顯山不露水,笑呵呵的青黛最炙手可熱,不知多少貴婦小姐圍著女醫仙,討教美容養顏的各種秘方。
來賓有秦林的親戚,有老部下。
有盟友,有門下走狗,官職高低、遠近親疏各不相同,但都是可以爭取,關鍵時刻能夠借力的。
短短數年間。
秦林出海招攬五峰海商、攪動京華煙雲、塞外抵定土默川,為國為民竭誠盡忠的同時,也結交種種人物,牽動朝野風雲,漸漸結成自己一黨,已有深固不搖之勢! 宴席上,秦林接到的惟一一個“壞消息”,就是吳中行趙用賢顧憲成等舊黨清流對陳炌、吳兌的攻訐越發猛烈,兩位老先生已有去國還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