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勛貴都派出了最能言善辯的子弟,甚至有好幾家為了奉承徐辛夷,原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也學起了騎馬射箭,只是嬌滴滴的不成個樣兒,遠不如徐辛夷英姿鞏爽。
這股風氣甚至惹得京師士林為之側目,有幾個老古板的都老爺還想上表彈劾,結果被同僚阻攔一笑了之:武夫勛貴隨便怎麼鬧騰,只要不千預九卿事,由得他去吧!士大夫彈劾幾個女子,說來只怕為天下笑。
今天打聽得徐辛夷先去了堂兄徐文璧府上,眾位勛貴子弟就到定國公府門外等著,好不容易等到徐辛夷出來,立馬一擁而上,跟在旁邊喋喋不休:“徐夫人,徐夫人!家父當年在南京與令尊相交莫逆,小弟這廂有禮了……” “姑母姑母,不看僧面看佛面,家父與尊兄情同金蘭,我正是你嫡親的世侄兒……” 靠,這人無恥!眾人都把他看著,鬍子都長出來不短了,怕不有三十幾歲,還自稱世侄兒。
看什麼看?那人滿臉傲然,勛貴世系比較亂,輩分都是自己拉扯的,徐文璧三朝老臣還是徐辛夷的堂兄,我為什麼不是世侄兒? 徐辛夷被吵得頭昏腦脹,回過頭來杏核眼一瞪,怒氣沖沖地道:“姑奶奶哪有這麼老的世侄兒,別來煩我!等姓秦的回京之後,你們自去找他談。
我這會兒要去武清侯府,別擋路!” 眾人齊齊一怔,本來七嘴八舌的亂說,突然就變得鴉雀無聲,互相看了看都有些喪氣,看來這位大小姐是真不準備談啊!唉,還是武清侯府和定國公府沾親帶故,羨慕啊…… “罷了,等秦將軍回來吧!”有人垂頭喪氣的,打馬往回走了。
還有人故作瀟洒的一提韁繩:“大小姐,咱們不談別的,明天校場上再見哪。
你那手箭術,小弟佩服得很!” 這是還不死心的。
更多人把消息傳回自家長輩那裡,京師的無數勛貴就朝著西邊翹首以盼:秦林秦將軍什麼時候回京哪? 現在,誰要攔住秦林回京,就是整個勛貴集團的強仇大敵,俗話說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誰要敢把通西域的事情搞糊了,誰就是滿京師眾位勛貴的強仇大敵! 此時顧憲成等人正從便宜坊走下來,諸位勛貴子弟在徐辛夷那裡碰了一鼻子灰,正裝著一肚子氣,大約此前聽到什麼風聲,就有好些人狠巴巴地瞪著顧憲成,嘴裡不乾不淨地道:“什麼玩意兒,成天唧唧歪歪!娘的,誰敢斷咱財路,莫怪爺爺老大拳頭,捶死你幾個鋰鳥!” 清流言官們並不怕勛貴,但要是得罪了整個勛貴集團,很多時候對方可不是那麼講道理的……顧憲成回家之後,悄悄把奏章一燒了之。
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九一九章 秦林的新職務 司禮監東面皇城根兒底下,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外面看起來非常普通,可進到院子里,就知道一花一木都別具匠心,所用的材料也極為精巧。
這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督公張誠的外宅,這位內廷中第二有權勢的大太監,就由侄兒張小陽陪著,靜靜的等在院中。
東廠督公是極大的權柄,往往掌東廠便能與司禮監掌印分庭抗禮,特務組織的威力可想而知,就連內廷第三號衙門、掌握騰驤四衛兵權的御馬監,都趕東廠差著老大一截。
可惜張誠時至如今,還只是權勢第二的大太監,始終被張鯨壓在頭上,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主要原因就是他並不能真正切實的掌握東廠。
一來嘛,張鯨在司禮監掌印位置上,幾乎可以和內閣首輔相提並論了,張誠不得不把大部分時間放在司禮監,否則被張鯨在萬曆跟前慢慢浸潤,全面掌握批紅的權力,張誠就只好回家啃老米飯了,所以用來管理東廠的精力就不得不減少了。
更重要的,東廠被馮保經營多年,打成了鐵桶般的江山,馮保和他的徒子徒孫倒了台,張宏是司禮監掌印,張鯨做過一任東廠督公,趁機來了個大換血,現在東廠裡頭多是張鯨的人掌權。
後來張宏死掉,張鯨成為司禮監掌印,張誠接掌東廠,就不能像前任那樣大刀闊斧的撤換舊人任用親信了——張鯨這麼乾的時候,面對的是已成死老虎的馮保嫡系,做起來輕鬆愉快,別人也心甘情願的改換門庭;輪到張誠再干,面對的卻是高升司禮監掌印的老對頭張鯨,試問難度相差多少? 本來司禮監掌印就比東廠督公強一點,加上東廠內部的此消彼長,張誠漸漸感覺力不從心。
渴盼秦林儘快回京,幫助自己對付越來越囂張的張鯨,這就是張誠對秦林鼎力相助的根本原因。
現在他等在這裡,便是為了秦林的那位傳奇幕僚,徐渭徐文長!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幾名穿褐衫著白皮靴戴尖頂帽子的東廠番子擁著一乘小轎,步履匆匆地走入院中,轎簾一掀,徐文長笑容可掬。
張誠格外禮賢下士,站起來迎上去:“徐老先生風采依舊啊!宮中傳的都是你寫的故事,唱的都是你做的小曲兒,江南大才子嘛,哈哈哈……” 徐文長暗道一聲慚愧,滿肚子定國安邦的計謀,也曾輔佐胡宗憲、吳兌、秦林做出許多大事,可在宮廷貴人眼中,還是那些傳奇故事和戲劇小曲更著緊。
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如果不是在落拓潦倒之際,碰巧遇到了秦林,這一生抱負將伊於胡底? “徐老先生?” 張小陽見徐文長有些走神,從旁邊提醒他。
哦,徐文長收攏心神,有些不好意思的自嘲一笑:“老朽年紀稍大,又沉迷杯中物,有些神思不屬,叫張老公見笑了。
” 明代大宦官才稱太監,親近的人又可叫老公、伴伴,徐文長稱老公是表示親近的意思,可不是要和他搞基。
張誠一臉熱情,拉著徐文長的手搖了搖:“徐老先生老當益壯,這筋骨還好得很呢,咱家就指著你出主意嘛!” 說罷,張誠和張小陽都熱切地看著徐文長,他們叔侄倆也商量過怎麼把秦林弄回京師,回京之後給他安排什麼職務,可到了現在也沒想明白。
畢竟秦林是廠衛武臣出身,說難聽點就是朝廷鷹犬,沒有極為特殊的情況,不可能去擔任部堂官、更逞論內閣輔臣,做純粹的武職都督又低了——這時候文貴武賤,邊關大帥武職一品到兵部都要磕頭的,有什麼意思?而錦衣衛的緊要職位又被別人佔住了,趕走劉守有或者駱思恭,目前都不大可能。
算來算去,他倆腦袋都想破了,就是沒想出主意,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徐文長身上。
徐文長伸手捻了捻頷下那部灰不灰黃不黃的鬍鬚,故作高深地道:“張老公,張小公公,請附耳過來。
” 張家叔侄依言把腦袋伸過去,聽徐文長低低地說了幾句,忽然兩人眼神都變得極為古怪,張鯨更是忍不住要笑:“徐老先生,你要咱家、咱家怎麼說?這不是開玩笑嗎?” “而今的局面,張老公還沒看清嗎?” 徐文長呵呵一笑:“千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有些東西您拿著費勁兒,也缺功夫做更緊要的事兒,何不給我家秦長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