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174節

萬曆笑著將御書案一拍,“哈哈,秦將軍倒是真有撫夷之能!前次說動瀛洲宣慰使和歸化城三娘子兩處,這次又說動烏斯藏兩位高僧大德!” 張鯨一臉吃了大便的表情,暗道:秦林到底有什麼本事對付這些蠻不講理的夷人,聽人傳說金宣慰使和三娘子都和他有一腿(徐文長再次淚目),所以才聽他的話,這兩個吐蕃番僧呢?可是男的呀! 張司禮心中不禁產生了某些不健康的聯想,考慮到他木有小雞雞,心態比常人扭曲,倒也不算太過分。
張誠卻要替秦林分說一二了:“啟奏皇爺,秦將軍通曉佛法,在京師時就和威靈法王交好,聽說還是什麼韋陀下凡,想必因此才能說服兩位烏斯藏高僧吧。
” 萬曆點點頭,提到韋陀下凡,就想起秦林格象救駕那會,雖說他刻薄寡恩,但也不是全無人性,總還記得秦林那點子好處。
張鯨見萬曆臉上神色就知道要糟,忙不迭地低聲提醒:“秦林這廝,到哪裡都不安分,身為錦衣官校結交外藩,兩個烏斯藏番僧那裡,焉知他用了什麼手段?” 萬曆笑容立刻就有點不自然了,金宣慰使和忠順夫人三娘子處,是朝廷派秦林去的。
正大光明,但兩個烏斯藏番僧卻是主動找到秦林,哼,難道你們眼中,秦某人比朕還要看重些? 張誠心頭也暗罵張鯨,可他不著急,因為後面還有重磅炸彈沒有出來呢,倒也不急於一時。
張誠把萬曆批過的奏章攤開,晾乾墨汁,然後翻起底下的奏章請他看。
這一看就不得了,萬曆像屁股底下有炮彈似的,綳的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絲毫也不顧帝王尊嚴了:“五十萬,真有五十萬銀子?重開絲綢之路,竟有這等厚利?” 張誠態度依然恭順,輕聲提醒他:“是每年,皇爺。
而且是直入內帑。
” 啊?啊!萬曆臉色漲得通紅,眯著小眼睛,胖乎乎的臉都快笑爛了。
站起來四下亂走,兩隻手不停地搓,什麼禮儀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什麼帝王心術也都丟到了爪哇國。
真是應了那句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當初張居正執政時,國庫年年盈餘,還整修黃河、編練新軍,等到萬曆自己來干,頓覺焦頭爛額。
這才知道老師當年有多麼能幹。
本來吧,接下來的張四維也有幾分實打實的才幹,但萬曆總有些信不過他,換了萬曆放心的申時行,老好人則老好人,肚裡的學問、做官的手段那也不缺,就是不肯擔一丁點責任,比沾了菜油的琉璃蛋還滑頭,叫萬曆無可奈何。
國庫也有制度,不是皇帝想怎麼用就怎麼用的。
能靈活支用的主要是內帑。
前兩年接連扳倒江陵黨和馮保,為了平息李太后的怒火,萬曆用默契和母親達成了交易,那就是弟弟潞王朱翊鏐異常奢華浩大的婚禮,萬曆的內帑大出血,把婚禮辦得格外風風光光,李太后疼愛小兒子,於是再沒什麼說得,每日常伴青燈古佛,幾乎淡出了政治舞台。
糊弄了母親,打發了弟弟,萬曆的內帑就未免有點捉襟見肘了,於是他想到雲南那筆銀子,想把二十萬兩礦銀解到京師入內庫,以解燃眉之急。
哪曉得地方上的錢不是隨便能動的,雲南歷年積累的二十萬銀子恐怕只在賬面上,真正白花花的玩意兒早不知道被誰揣兜里了,登時雲南巡撫就上表“為民請命”,京師的清流言官也跟著起鬨架秧子,萬曆錢沒弄到手,反而惹了一身騷。
年關已不遠了,勛貴武臣要銀子打賞,邊關將士要勞軍,內廷的這些個太監宮女也要讓人家過年,至於最疼愛的皇貴妃鄭楨那裡,為了補償她沒能坐上皇后位置以及兒子暫時沒能成為太子的損失,萬曆更是獅子大開口,向她許了很豐厚的一筆。
偏偏內帑快要花光,眼看允諾兌現不了,萬曆正在焦頭爛額之際,來了這麼一份奏章,說每年都有五十萬銀子奉上,還非常知情識趣的提了是直接送入內庫,萬曆真有久旱逢甘霖的感覺。
“此純臣也!”他抓起奏章,想看看究竟是誰這麼忠心耿耿。
於是他在今天第三次看到了熟悉的名字:秦林。
這個名字,是列在很長一串名單的最後面,但萬曆近乎本能的知道了,肯定是這傢伙弄成的事! 萬曆再也沒得什麼說了,看著那名字呆怔老半天,良久才拍案叫道:“秦愛卿,秦愛卿處江湖之遠而憂其君,國朝忠良啊!” 完了!張鯨沒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張居正執政的最好年景,大明國庫一年盈餘也就兩百多萬,五十萬銀子已是五分之一,不僅年年都有,還直入內帑,這個特大號的餡餅足以砸暈任何帝王,何況是年輕氣盛處處散漫花錢,總覺錢不湊手的萬曆。
這不,開始萬曆是直呼其名秦林,接著變成秦將軍,到現在更是三易其口,變成了秦愛卿! 張誠笑容滿面,他最近被張鯨打壓得很厲害,等到秦林回京,只怕局面要有所變化了吧。
萬曆再看奏章,臉色卻又黑了下來:“他們保舉潘季馴,哼,朕說過永不敘用,還來保舉,豈不是欺君么?” 哎呀,秦將軍啊秦將軍!張誠鬱悶得不行,你自己起複原官就行了,畢竟你以前聖眷很好,雖然倒了一陣子霉,陛下再怎麼還是記得你的,這潘季馴是個死腦筋,靠做河工當上工部侍郎,沒什麼聖眷,倒還上表把陛下氣得不行,你又何必非得保他呢? 張鯨又把精神打點起來,秦林這傢伙太自以為是了吧,自己跟皇爺對著干,搞什麼抬棺死諫,把聖眷丟掉不少,這又拉出個陛下深惡痛絕的傢伙,豈不是自找麻煩?何況潘季馴是個只知道埋頭幹事的人,朝爭傾軋中一點用都沒有,就算保舉起來,又有什麼用呢? 殊不知,秦林除了追求功名利祿之外,心底藏著的一點東西,是張鯨這種人永遠無法理解的…… “罷了,讓潘季馴暫以原職督率河工,戴罪立功吧!”萬曆長出了一口氣,比較起來,五十萬白花花的銀子是那麼的可愛,連潘季馴罵過他,也可以放到一邊了。
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九一六章 人亡政存 張公魚上表請通西域、布大明皇威於絕塞,來自王馬楊沈四家門生故吏的奏章雪片般飛往京師,秦林反而閑了下來,事情做到這份上已經到了十足十,京師那位陛下究竟如何取捨,秦林差不多也能猜到八九成。
接下來的事情,就輪到山西巡撫張公魚忙得腳不點地了,他先是在風陵鎮廣接百姓的鳴冤狀子,然後按圖索驥,將少師府的驕仆惡奴通通拿下,一一勘問罪名。
張都堂雖然不擅長辦案,好在這些案子都是些魚肉百姓、欺男霸女的情況,並沒有太複雜的案情,鄉里鄉親都可作證,審斷起來十分容易,少師府的惡奴一抓就是一串,蒲州的監獄人滿為患。
少師府巧取豪奪的財富,包括上百萬畝的田地,都被張公魚登記造冊,審斷明白之後發還原主。
張允齡死於白霜華之手,張四教、張四端兄弟畏罪自盡,緊接著張允齡續弦妻胡太夫人病亡,加上之前的四位頭面管事相繼身死,偌大一個少師府風流雲散,只剩下行將就木的張四維、驚弓之鳥的張四象,每日里困坐愁城,只等京師問罪聖旨,眼睜睜地看著狗腿子盡數被捕,丫鬟僕人各回各家,好一派樹倒猢猻散的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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