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師府的保鏢伴當們氣得七竅生煙,卻又毫無辦法,做夢都想不到連衙役都敢對自己動手啊。
陸遠志取出紙張和硃砂印泥,走上去笑呵呵地道:“你們鬧騰個啥?查個掌印罷了,又不疼又不癢的,只要心裡沒鬼就不怕嘛!” 少師府諸位心頭頓時一萬匹草泥馬呼嘯而過,心裡沒鬼自然不怕,問題是咱們心裡有鬼啊,這死胖子…… 陸遠志三下五除二,把這些人的掌印全都摁在白紙上,取來給秦林看。
秦林笑了,本以為要在少師府搞幾千人的大排查,會把自己累得欲死欲仙,現在好了,這麼幾號人,能費多少事兒? 他趴在桌上慢慢辨析,比起單獨的指紋,這種完整的掌紋更容易分辨,因為手掌上較大紋路的走向,就把不符合的剔除出去了,只剩下大體上符合的,再比較其他細節。
很快秦林就有了答案,走到剛才那神色改變的黑臉短髯漢子前頭,將印著掌紋的紙往地上一丟,同時把鐵鎚放在他鼻子底下:“鐵證如山,你還有什麼好說得?究竟是你拿鐵鎚誣陷本官,還是你本來就是殺害霍鐵山之人?無所謂,反正都是死罪。
” 太明顯了,如果是指紋,秦林還要費一番唇舌,可這是完整的掌紋,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此人摁在紙上的掌印,與鐵鎚柄上顯出來的掌印完全相同! 黑臉短髯漢子起初還用力掙扎著,被一群捕快摁住不能動彈,等到秦林最後說出都是死罪,他就不再掙扎了,苦笑道:“罷了,毛武認罪服法,正是小人殺死了霍鐵山又試圖栽贓秦長官,長官果然斷案如神,小人心服口服,只求個痛快。
” 哦,還以為多硬氣呢,咋不服毒自盡?秦林冷笑不迭。
絳州衛賀昂本身就懂醫術會配藥,事先又做了一死了之的準備,這才能從容自盡,少師府這些保鏢伴當哪裡都有那麼狠? 張升氣急敗壞,連連朝黑臉短髯的毛武打眼色,卻見秦林冷笑著,目光移到了自己臉上,他頓時心頭直發毛……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九〇四章 義僕 張升在秦林逼視之下目光躲閃,忽然牙關一咬,大聲喝道:“毛武,你、你太讓我失望了!一個女人而已,你就殺了霍把頭,還嫁禍秦長官,豈不是鬼迷心竅?老太爺、大老爺向來家風嚴謹,從不許家僕伴當作姦犯科,怎地出了你這個異數!” 毛武一怔,很快明白了張升的意思,黑漆漆的臉上不禁露出幾分悲涼,但很快就做出了決斷,梗著脖子悶聲悶氣地道:“張大郎,俺對不起你,不該爭風吃醋惹來禍事,可霍鐵山忒地可惡,一把年紀還和俺爭花紅姑娘,仗著他是西姚鐵場的大把頭,東家有用得著的地方,就來硬架梁子,俺毛武鐵錚錚的好漢,眼睛里不揉沙子,哪能容下這老王八?千不該萬不該痴心妄想,嫁禍給秦長官,也罷,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剮隨便吧!” 毛武犟著脖子板著臉,一副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嘴臉。
張升頓時鬆了口氣,目光和黃志廉一觸,後者也舉手擦了擦額角冷汗,少師府的幾名家釘院也暗自慶幸,無論如何毛武一個人把罪行扛下來,大傢伙兒是暫時無憂啦,這姓毛的是有名的滾刀肉,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熬刑的本事想來不差。
張升渭然長嘆:“花紅年方二十,正是青春妙齡,我早知她和毛武有些不清不楚,在京師跟著大老爺辦事,還沒來得及處置,沒想到竟因此……唉,霍鐵山一把年紀了,竟想老牛吃嫩草,惹來殺身之禍啊!” “原來是因情殺人啊,真是可笑之極!”黃志廉長長地吁了口氣,又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冷汗:“酒是刮骨鋼刀,色是穿腸毒藥,古人誠不欺我也。
” 錦衣校尉們氣得不輕,陸遠志一雙小眼睛幾乎憋出火來:“秦哥,這廝要充滾刀肉,且叫他試試咱們錦衣衛的十八層地獄。
” 秦林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看樣子毛武的舉動本來就在他意料之中。
“走吧!”牛大力張開大嘴露出可怕的笑容,巨手一抓便揪著毛武脖領子將他提了起來,可憐毛武也是個身材健壯的男子漢,在這比常人高了兩個頭、恍如門神的巨人手中卻如嬰孩般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秦林擺擺手:“就在這裡吧,不用提太遠。
賞善罰惡,天律森嚴,我錦衣衛光明正大,有何不可對人?” 牛大力遵令將毛武摜在地上,巨力將他渾身筋骨都差點震散架了,還沒來得及爬起來,三名錦衣弟兄就帶著森森冷笑,撲過去重新將他摁回地上,接著陸遠志打開了生牛皮包,取出了許許多多形狀怪異的鐵鉤、彎刀、小巧的鋸子、粗大的鋼針……這生牛皮包里的法醫工具,用來刑訊逼供也能起到令人膽寒的恐怖效果,單單看到這些玩意兒,在場的不少人就已經毛骨悚然。
接下來的場面實在太血腥也太噁心,毛武起初還憋著不發出聲音,可很快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陣陣鬼哭般的慘嚎自喉嚨口呼嘯而出。
張公魚舉起袖子遮住臉,黃志廉乾脆背轉身去,只覺胃裡泛酸,幾次三番忍住嘔吐的衝動。
錦衣官校都是刑訊逼供的專家,秦林身邊這些校尉弟兄在北鎮撫司浸淫數年,更是專家中的專家,他們懂得如何用最小的損傷,讓受刑者產生最大的痛苦,也會層層加碼,使受刑者趕到生不如死,或者乾脆以海潮般洶湧而來的痛覺,直接淹沒他的神經。
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們都是些心理變態的傢伙……即使有也被秦林甄別出來,打發去干別的事情了。
所以在場的校尉弟兄,除了直接動手的人以外,都盡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別的事情上。
就連秦林也要時刻保持內心不被黑暗淹沒,後世的老刑偵們往往容易出心理問題,就是和犯罪、和人性中最黑暗最惡毒的那一部分,打了太多交道的緣故。
唯獨尹賓商不為所動,饒有興緻地打量著這一幕,看著毛武的慘狀似乎還頗為欣賞……所謂慈不掌兵,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尚且要看得,這一個人受點刑又算得什麼? “其實,我一直不喜歡刑訊逼供的。
”秦林長長地吁了口氣,很真誠地道:“只不過有時候逼不得已,也只能以至仁之心行至忍之事了。
” 我倒!尹賓商再也無法保持淡定了,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地上,看著秦林的眼神充滿了崇拜:要多麼厚顏無恥,才能在此時此刻說出這番話呀,主公您頗有洒水亭長漢劉邦之遺風嘛,尹某實在是佩服之至! 秦林苦笑著摸摸鼻子,難得的說句真心話,卻被尹賓商反向理解了,罷罷罷,秦長官鋸頭剖腹凶名遠揚,所過之處人頭滾滾,劍下誅戮不知多少姦邪,要說什麼並不喜歡刑訊逼供,誰信?好在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自信終能守住靈台一線清明不滅。
“啊嘔……”一聲令人牙酸的慘叫從毛武口中發出。
動刑的錦衣弟兄回過頭來,紅著臉,很不好意思:“啟稟秦長官,這廝倒也嘴硬,挺著暈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