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143節

算算時間,倒也對得上,而且緹騎出京辦事,也不儘是鮮衣怒馬的,如果所辦之事關係重大,也會化妝改扮以免被人識破行藏。
張四維頗為自得的捋了捋頷下疏疏落落幾根鬍鬚,心下頗為自得,自忖以首輔之尊,突發雷霆之威,那秦某人如何抵擋?只可惜緹騎去得太快,恐怕自己趕回蒲州時,秦某人早已身首異處。
看不到他臨死的慘狀,未免有些可惜。
可是,那隊人馬當中,為什麼有個背影那麼眼熟呢? 張四維想了一陣便放下了,又攢促隊伍往前趕了二十里。
看看已經到了下午,不料後面又有數騎飛也似的趕來。
這次張升就認得了,笑著稟報:“老爺,是顧老爺的家僕。
” 張四維初時不以為意,暗道必定是那道奏章起了效用,顧憲成派人來報喜訊的,這顧某倒也會討好! 哪曉得隨著那幾人越跑越近,便看出他們臉色實在難看得很,滿腦袋都是濕漉漉的汗水,眼神更是慌裡慌張,張四維頓時心頭一驚,暗道不好。
“幾位上下,不著急,有事慢些說。
”張升把幾位顧家奴僕請下馬來,又使個眼色,讓他們不要聲張得所有人都知道。
張四維暗暗點頭,這個管家是很得力的,自己家生子,他爹是府上老管家,死了就是兒子做,年紀不大,辦事卻很牢靠。
張四維是離任的首輔,何等尊貴身份,自然不會和幾個奴僕答話,還是張升問著他們究竟出了什麼事。
“張大人,大事不好了”顧家奴僕們喘著粗氣,驚慌失措地道:“我家老爺拜上,說首輔申老先生臨陣倒戈,那道奏章被他硬按了下來,還保舉秦林把兄張公魚做了山西巡撫,恐要對張大人不利!” 聽得這幾句,張四維的宰相氣度再也擺不出來了,剎那間瞠目結舌,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老爺,老爺!”張升急得連忙替他揉胸口、捶背心,這才緩過一口氣。
好歹也是做過首輔的,張四維很快強迫自己平復心境,在馬紮上坐得筆挺,朗聲問道:“那張公魚什麼時候接旨的?料想準備停當,各親友故舊又要薦長隨、門政、師爺,沒有五七天也不能陛辭出京吧。
” 幾名顧府奴僕互相看看,臉色都是同樣的蠟黃,沒奈何只好硬著頭皮答道:“回、回張老相公的話,張公魚今早接旨,即刻陛辭出京,還趕在俺們前頭……在阜成門那邊,俺們被五城兵馬司的人攔住搜檢,鬧了大半天才放行,是以來得晚了,還請相公恕罪。
” 張四維這才鬧明白,前面那二十幾號人馬不是去取秦林人頭的緹騎,倒是趕往蒲州找自己麻煩的!那有些眼熟的身影,正是新任山西巡撫張公魚! 張升氣憤憤地道:“陳、吳兩個,竟如此和老爺作對!申時行也可惡至極,咱們回去,找他理論!” 五城兵馬司歸巡城御史管,御史是都察院的人,這是再明白不過的了。
張四維氣得心頭冒血,臉上仍強作鎮定,揮揮手道:“罷了,老夫看錯申汝默,此人恁地翻臉無情!再說老夫本是到蒲州奔喪,現在回京又怎麼說?倒是張公魚來意不善,定是要和秦林聯手對付老夫!” 稍作躊躇,張四維便吩咐那幾個顧家奴僕:“回去告訴你家老爺,說老夫承他盛情,蒲州那邊自會料理,還請他切勿灰心喪氣,與王、趙、吳諸君子靜待時機,老夫三年後東山再起,叫申汝默等輩看老夫手段罷!” 說罷,張四維回望京華,眼中厲芒吞吐不定。
所謂三年守制,也就是二十七個月,八百一十天罷了。
他在張居正身邊隱忍得更久……汝默汝默,老夫東山再起之時,就是你黯然離京之日!秦林秦林,老夫必斷送汝命! 顧家幾個奴僕暗暗歡喜,他們是見過世面的,看這位鳳磐相公鎮定自若,威勢不減平日,自家主人更有何憂?在京師操持打點吧,等鳳磐相公復起,咱們老爺就該一飛衝天啦。
等他們打馬迴轉京師之後,張四維的臉色忽然就沉了下來,厲聲道:“快,服侍老夫上馬,咱們快馬加鞭趕回蒲州!” 怕了,真的怕了。
張四維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威脅,此時此刻他感覺到萬般後悔,為什麼沒有及早識破申時行的真面目,為什麼沒有想盡一切辦法將秦林置於死地? 張升卻一把牽住了馬頭。
苦勸道:“老爺不可,老爺身子骨不比壯年,一路顛簸回去恐怕有不忍言之事,不如讓小人代勞。
” 張四維想想也是,張公魚比自己年輕十幾二十歲,如果拼著跑回蒲州,恐怕自己吐血都追不上去,倒是張升騎快馬回去布置比較妥當。
想通這點,真正鎮定下來,張四維反而不著急了,思前想後半天,低低的吩咐張升:“別的沒什麼要緊,唯獨霍鐵山那廝,留著實在是個禍害,替老夫早早的斷送了!” 張升慨然應允,帶上十餘名心腹好手,殺氣騰騰的直奔蒲州而去…… 張四維看著張升急馳而去,乾脆吩咐車隊停了下來,他進士出身,當年也是翰林院中一位才子,寫東西真是倚馬可待,立刻駢四儷六的寫了封信,吩咐隨從回京交給申時行。
“運去英雄不自由,時來豎子亦成功,不知我這緩兵之計,申汝默吃也不吃?”張四維苦笑著感嘆了一句,卻沒想想他自己背叛張居正,貶謫江陵黨時,又是多麼的窮凶極惡不肯讓人? 信使快馬加鞭,將信送到了申時行手上。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申時行笑著將信扔進了垃圾桶,張四維有多麼隱忍可怕,在他對付張居正、江陵黨的時候已經暴露無遺,申時行雖然是個老好人,顯得有些優柔寡斷,但這個時候自然曉得不能存婦人之仁。
想到張四維可能的報復,都後背生涼啊,說到底,老夫雖踏實坐了首輔,卻伸手為秦某人火中取栗……秦某人借大勢、謀大局,逼得老夫只能選擇與他合作,此子當真了得,此子背後的徐文長也了得……也許,還有我那世侄女功勞吧? 申時行恍惚中,回憶起了老朋友張居正身邊,那個明眸皓齒聰明靈慧的姑娘,一襲男裝,手持摺扇侃侃而談,連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彷彿都變得更加明亮了,老夫若有這麼個女兒…… 申老先生想到這裡就會心的笑了笑,幫助秦林當然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勢,避免成為張四維的傀儡,但內心深處未嘗沒有報張居正恩德的念頭,畢竟是那位江陵相公,把自己引入了內閣呀!希望當年的那位相府千金,在秦林身邊過得幸福如意吧。
承蒙申老先生掛懷,張紫萱的確過得很不錯,三晉大地金黃色的麥浪里,秋季明艷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國色天香的容顏已增添了幾分少婦特有的柔媚,越發顯得珠圓玉潤。
咳咳,看來這些天秦林的雨露恩澤可不少啊! 秦林青衫布衣跟在後面,笑道:“小妹有歸耕之意乎?我耕田來你織布,倒也瀟洒愜意。
” 張紫萱微微一笑,慧黠的眨了眨眼睛:“那青黛妹妹、徐姐姐,還有金宣慰、白教主,她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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