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龍(女帝NP) - 四一、彈劾 (2/2)

鄒亮被他罵得鬍鬚直抖,笏板也抓不穩了,只伸出一截黃焦焦的手指點著他道:“你……你竟敢如此辱罵於我!”
“我呸!說什麼暗通款曲,我看你鄒亮、你整個御史台才是大胤國賊!”
左岑一口粘痰啐在他臉上。
程子光眼看這大興殿上就要上演全武行,老眼微眯一霎,隨即捋髯沉聲道:“左侍郎,鄒大人,你二人聽老夫一言。”
程子光位列當朝一品太師,平素老成持重,長者德高,在群臣之中資歷算得最深,是位至清至潔的文臣典範。縱觀大胤士林,凡讀過幾本聖賢書的人總逃不過一句尊師重道,而程子光又是大胤三代重臣、兩朝帝師,無論內心是否認可,好賴都得裝個樣子出來以示恭敬。故鄒、左二人各退一步,雙雙拂袖冷哼。
“鄒大人,大胤兩軍新敗,此刻正值士氣低迷。臨陣換帥乃兵家大忌,即便周雲柬犯下彌天大錯,都得履行他身為主帥的職責,好好地為我大胤打完這場硬仗。軍中自有行軍記室監督軍務,待日後查明真相,若周將軍果真有罪,再將其拿住不遲。這會子急下褒貶,還不是時候。”
鄒亮袖手在旁,冷冷笑道:“程師這話叫人難以擔待,我身為侍御史,比不得您與左大人位高權重,然位卑之人猶未敢忘憂國,如何成了亂加褒貶?”
李彥之旁觀多時,終於輕咳一聲,適時站出半步介面:“用錯了人,便該即刻亡羊補牢。再等下去,逆臣暴露出狼子野心,只怕程師悔之晚矣……”
大胤承襲前梁三省六部制,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尚書之上原該還有三省宰相,“中書取旨,門下封駁,尚書奉而行之”,是三省分工原則,從而彼此制約,以掌管國家大政。然因朝堂連番波折,致使三省長官多空設不任,只由副官代行職權。
那中書省前任中書令,正是已伏誅的逆黨賊首容竟,其麾下多由容氏門生充塞要職,容家事敗后盡被牽連,帝棄置不用。眼下偌大的中書省僅有幾個中書舍人代班運轉,且不得與聞機務,實權已然旁落。門下省侍中王行松已於延平十八年老死在任上,朝中又無能人可續,故暫由程子光忝任門下侍郎。
三省之中,唯有尚書省算得組織齊全,是李閥的一塊自留地。李彥之身為六部之首,亦肩擔尚書僕射一職,其下更有司中郎李潢、員外郎李迥輔成相助。尚書右丞郎守植雖不姓李,卻也與李家旁支有些姻親裙帶,門閥政治代代維護,將個尚書省打造得水潑不進。
這時候李彥之站出來,便是實打實地要用權勢與太師程子光打擂台了。
程子光一聲嘆息,搖頭不願與之爭辯,又轉眼看向左岑,“左侍郎,天子面前高聲叱罵,是為不敬。老夫素知你忠肝義膽,為護上峰有些口不擇言,可也不能失了做臣子的本分。”
聞聽訓誡,左岑黯然垂首,旋即握緊雙拳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天子在上,微臣御前失儀,請聖上責罰!然我大胤驍武軍眾,絕不可沒有周將軍!雲家雙將所犯之過已無轉圜,如今前軍混亂,神策軍人人自危,唯恐聖上因北廬慘劇降罪連坐。如無定海神針,微臣斗膽奏明陛下:我大胤與西洲此戰……必敗無疑!”
他將頭磕得梆梆直響,鮮血染紅了大興殿上的漢白玉石磚。紅霞隱入玉中雲絮,絲絲縷縷,於靜謐處振聾發聵。
此話誠懇之至,左岑雙目含淚,儼然動了真情。
朝中人皆嘆惋,也有少數幾個冷心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眾生百相各有不同,唯獨女帝始終端坐高台,任人爭吵而巋然不動。
直至臨退朝時,才頒下道旨意,特委任御前女官梁奴兒為巡邊欽差,統御一千禁軍兵馬出勘北廬,一則監戰,二則查明雲氏父子瀆職始末,沿途諸務可便宜行事。另,因鎮軍大將軍一族疑罪未清,責令其女雲舒隨軍前往,以觀後效。
這道旨意可算得緩兵之計,女帝像是將周雲柬的事輕輕擱下了,可雲家那出實在不好遮掩。軍心一散百師潰,即便武聖靈官真君下凡也無力回天,一個小小的御前女官,日常眼界不過是在幾重殿門裡打轉,懂得什麼制衡、什麼帝王心術?皇帝這回出了個昏招,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也不知到時候蠢婦便宜行事殺錯了人,皇帝可來得及追回?
此旨於朝內眾臣利害不深。李閥之人皆垂拱而立,作置身事外狀。程子光輕捋長髯,老眼之中劃過一絲深意。
【作者碎碎念】:
以下內容可能會有一點劇透!預警!!!
官職體系是這樣的,太傅這個職位本來在容珩他爹頭上,傳給容珩以後(這個節點是成璧12歲,先帝有意定她為太女,所以容珩才會被任命為太傅)容竟去做中書令了,容家倆一品大員,又清又貴,是門閥明面上的領頭人,但還是不如李閥根系深遠。李閥的根系可不止於朝內幾個官員。女主後期要倒李,雲舒就得做張湯了,文案里的“任用酷吏”也就由此而來。本文權謀部分偏黑(但作者寫的很拉),看起來不會很爽快,女主也沒辦法面面俱到。各類鬥爭是真的見血又送命的,皇帝不會停止猜疑,各種勢力也不會停止興風作浪,容家族滅只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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