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龍(女帝NP) - 四十、此夜 (2/2)

長久的凝寂之後,成璧終於啟唇,一字一頓鄭重道:“接下來這幾個月,朕都不會再寵你。守好你做臣侍的本分,朕不准你拈酸吃醋。聽明白了?”
“……是。”
他仍是跪著,姿勢規矩得挑不出錯,神情也不曾再有任何變化,像是個只會逆來順受的人偶。
或者說,他本就是她的人偶,軀殼漂亮,溫柔順從,不能太聰明,也不配去佔有。
女帝滿心鬱氣,說不出的焦躁,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故園今夜月,迢遞向人明。一空銀潢灧灧生波,遙照無數痴人面孔。
吏部左侍郎府。
廂房內,雲舒正指點著兩個奴才打點行囊。門口有人斂著怒火踱過來,沉聲道:“一天天的不消停!”
雲舒將手裡行囊歸置得宜,這才直起腰肢瞥他一眼,“有事?”
盧卷大怒,“我是你夫君!”
雲舒彎起眼睛輕輕笑了笑,含義似諷似嘲。
“別以為有了女帝撐腰就可以肆無忌憚……你既然嫁給了我盧卷,這輩子都是盧家的宗婦盧雲氏!”
雲舒點點頭,擠出副歉意的神色,“我應聖上差遣出門拋頭露面,也不知道盧家的顏面夠不夠我丟的,還請夫君見諒。”
“你……”
京城民居玉簪巷裡。
毛驢的蹄殼輕敲在青石板上,噠噠、噠噠,韻律極有節奏。蹄聲間隙偶爾漏進一兩聲唱夜梆子的脆響,好夢尚未驚醒,已有人趁著月色上路遠行。
行至巷口,毛驢背上的男子開口道:“容姑娘,夜露清寒,月盈兒正睡著,快些回去吧,省得孩子醒來心焦。”
一道清瘦身影止住步伐,夜風中裙袂翩飛,風荷清舉。她朱唇輕啟,語聲泠泠恍若流水:“張大人,妾就送到這。”
“容姑娘不必總是這樣客氣。”男人望著她笑,佳人在前,臉上不免隱了羞赧,“對我,直呼其名即可。”
“這……”
“若姑娘覺得唐突了,便稱一聲張大哥吧。”
他的話溫柔而堅定。
容瑤輕抬眼帘,那男子約莫三十許歲,發色半黑半白,本該是極邪異的樣貌,卻被他的敦厚神情硬生生襯出七分疏朗明快來。
容瑤掩唇,亦輕輕笑起來,“多謝,張大哥。”
張碩在驢上抱拳,“多謝,容姑娘!”
他最後深深看了她一眼,旋即撥轉韁繩,馭著頭灰白的驢拔塵而去。
玉簪巷口徒留玉人清影,萬籟無聲。
西洲戰場,驍武軍陣。
主帥帳中徹夜燭火未息。巡夜的副將幾次路過,終忍不住一挑簾門,小聲喚:“將軍……”
帳中之人上身赤裸,正坐在案前研究地圖。
西洲地處戈壁荒野,夜風一起寒透骨髓,可將軍才受了五十軍棍,腰背血腫,連衣裳也穿不得。副將眼眶一紅,虎目之中不禁滾出兩滴男兒淚來。
見有人進來,周雲柬回身問道:“程將軍,有什麼事嗎?”
副將抹了抹鼻子,“將軍,您身上有傷,熬不住的,早些歇了吧……”
周雲柬搖頭,溫和開口:“還有些關竅沒琢磨透徹。此前一戰折了不少弟兄,都是我戰前部署做得不足的緣故。”
“將軍,我們都知道此戰並非您的過錯……”
“無礙。下去吧。今夜還很長,辛苦你們了。”
副將掩上簾門,拄起長槍昂首遠去。
丹樨宮正殿。
魚庭真抓著玉管狼毫奮筆疾書。寫罷擱筆,他凝視手中書信,眸光閃爍不定,似在猶疑,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小桂子,”他喚來家生奴才,“將這信送到父親手上,不得耽擱。若中途走漏風聲,即刻連信一同銷毀。可聽明白了?”
“是!”
龍潛禁地暗室。
山鬼司司主梁奴兒盤膝打坐,體內真氣徐徐流轉。待功法運足一個周天,梁奴兒雙目驟然開闔,精芒四射,如露如電,莫可逼視。
月芒自暗室風口揚揚灑落,勾勒出架上袞龍黃袍的輪廓。
金絲、銀線、玉扣、珠花,這是普天之下無數野心家為之前赴後繼的一身衣裳,華美而繁複。它的美是冰冷的,恰與月光同類。
梁奴兒偏頭看向近處那觸手可及的龍袍,眸底一片淡漠的平靜。
掖庭陋室。
腐朽的窗欞上有處破洞,人面鬼蛛借了此地結出密密的網,躲在洞口好整以暇地守株待兔。
月光如燭火,此夜不需明。容珩凝立窗前怔怔出神,時不時彎下腰去,咳嗽不止。
他手中握著一枚碎玉。不敢摩挲,只可緊握,像是握住了某種自欺欺人的符。
咯吱一聲,門扉悄然輕啟。
“少主。”
容珩抬眼,幽瞳映夜,古井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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