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搖頭,又湊上來將她抱得更緊。他似乎是又在落淚,有種濕熱的觸感自膝頭不斷傳來,由淺及深,浸得她那一塊肌膚比周身其餘地方更燙。
成璧的養氣功夫不佳,本已壓下去的火又一次復燃起來,胸腔一熱,惱得熾焰直衝顱頂,奮力將他踢開,旋即提起龍袍裙袂趕將上前,將他一腳踩住,“假惺惺的,你又在騙朕!”
“你說!你給朕張開嘴!當年為何背叛朕,親蠶禮后又為何突然行刺於朕!”
容珩狼狽地躺在地上,胸膛微微起伏,咳喘不止,卻又一次閉上雙眼。
淚痕未乾,他的臉上卻連痛苦的神色都不再有。淡靜自持到近似於冷酷的地步,如此決絕,如此令人心寒。
“你不說,是不是還想讓那些豺狼再害朕一次,你這亂臣賊子,勾結叛黨,一而再再而叄地害朕傷朕,朕豈能容你,本就不該讓你活著!”
成璧把他往榻上拖。少女的臂膀能有多少力氣?也就是容珩近來枯瘦,又不反抗,才讓她得了逞。
她死死扼住他的咽喉,用力到連她自己的手指都已泛白,俯身下去貼住他的耳,含著嘲弄冷冷道:“太傅的手伸的夠長的,今日就連朕後宮君侍都為你出言求情。也是,你本就是容竟那老賊的兒子,家學淵源一脈相承,你爹沒了,自然輪到你巴著朕謀划。前朝後宮你還埋了多少暗線?告訴朕,別讓朕再一一查出來。找到一個,朕便剜你一片肉。”
成璧嘴上讓他說,心裡也知道他必不會開口,是以報復更甚,才鬆開鉗制便狠狠撕開他的衣襟,用虎牙去咬他心口紅痕,直至咬出血來。
她吸吮著他的心頭血,情慾卻始終在最低谷徘徊,這一次連她自己都未被調動,只是無意義地傷害、撕咬、譴責、發難,一刻不停。
“有什麼不能說的?容珩哥哥,在你心裡,誰比朕更重要?你要護著的究竟是誰?她可也有朕的美貌?多半是個溫柔美人吧,與朕截然不同。朕暴戾恣雎心胸狹隘,還出爾反爾,幼稚又可笑,一對上你連自控都不能,簡直像個瘋子——瞧瞧,朕這張臉,眼下已變得很醜陋了吧。”
“不是……從來沒有……”
心音凌亂,鼻息糾纏。他的聲音極低,回應也近乎於呢喃,轉瞬消逝在她唇齒之間。
“問你都是白費功夫,不如趁今夜臨幸了你,也不知你這張嘴到了那時候,是不是還一樣的犟。”
她說著,便用下身去蹭他的要害,因沒有潤滑,故而寸步難行,她卻渾然不覺,只一心一意地要往下坐。
容珩終於動了。他托起成璧,將她抱到自己胸前按住,旋即側開頭,在她不可見處綻開個溫存的笑,雙目微闔釋然道:“成璧,殺了我吧。”
“你……”
“容珩上負君王,下愧蒼生。終此一世,兜兜轉轉,作繭自縛,所思所想也皆是虛妄。陛下留著容珩對社稷無益,前朝亦不能安寧。容家之子,總有太多文章可做。求陛下下旨賜死容珩。”
門外兩個小太監嚇得抖若篩糠,連王福德都變了臉色,拂塵好端端地捏在手裡,卻須尾直顫。
屋內女帝提高了聲線嗤笑道:“胡說八道,一介賤奴,有什麼文章可做!容珩,別想著用死來逃避責任,讓朕看不起你!”
“不是逃避。”
他擁住成璧,為她的成長而欣慰,亦為她經歷過的苦難而心痛,腦中浮現出的,卻是許多年前宣政殿外,那個被他拋棄后哭成了淚人,卻還用一雙大眼睛痴痴凝望著他的小姑娘。
年少不知愁滋味。那是他第一次對她隱瞞,滿以為那個決定已算是自苦,待千帆過盡,人事惘然,方明了最苦不過欲說還休。
“我已逃避多時了。若真按罪論處,容珩本就該與容家一同赴死。更何況,我傷陛下如此之重,不配苟活於世。”
女帝氣得直抖,不知如何反駁,只僵著脖子趴在他身上盯住他的眼,想要從中找尋一絲絲情意,卻始終徒勞無功。
她眼眸定定地凝住他,惱恨之中耍起無賴,“先說真相,朕就如你所願。”
“成璧……”
他無奈地皺緊了眉,最終還是消沉下去,墜入一種茫然無措的境地之中。這樣的木頭容珩反倒取悅了女帝。
她已是帝王,只要是她所執念的,便該處在她的掌控之中,永遠都在。即便偶爾脫軌,也會被她強拽回來,耗盡情思,不死不休。
“容珩,你是朕的禁臠,朕要你死,你才能死。朕還沒玩夠,你就得活受。”
她笑著,拍了拍他的臉,撫上他愈發尖俏的下巴,輕貼上一個吻。
“太傅別心急,咱們,來日方長。”
一連數日,女帝都未再翻牌子。入了夜便帶著書冊、奏摺往掖庭趕,這麼一趟趟的下來,簡直要搬了大半個宣政殿過去。
她到了那兒也不多話,彷彿之前的衝突皆是幻夢一場,一落座便開始勤政,待容珩態度不近不遠,但也不給他任何時機表情達意。
容珩那張嘴裡都是些老調重彈,她已聽的膩味了。倒不如燈下賞美人,勉強也算是歲月靜好。
等處理完政事,便與容珩一同在新換的寬敞床榻之上抵足而眠,偶爾自然也會動手動腳,卻沒有實質的進展,只是用瑣碎功夫磋磨著他。
他還是抗拒居多,身子卻不自覺地對她的觸碰熟絡起來,往往手指剛一拂過敏感之處,他便紅了耳根,眼尾也染上霞色,脊背幾乎要退到與牆平齊,似乎唯有那樣冰涼無生命的物什才能讓他尋著一絲安寧。
這事兒極不體面,女帝也俱是背著人的,然宮裡哪有不透風的牆?
魚庭真心思活絡,早便覺察出女帝近日的異常。宣政殿的奴才自親蠶之後便換了一批,皆是鷓鴣親自調撥過的周全人物,一個賽一個的嘴緊。他滿宮地尋關係,末了才得了個信兒,說是掖庭近日許是有些動靜,把個魚庭真氣得打跌,在丹樨宮裡一迭聲地罵容珩狐媚,貶為賤奴都不安生。
愉卿自覺情勢危急,便學著沉貴卿的模樣做了碗湯羹往宣政殿送。因有沉宴的先例,女帝倒也不好將他往外哄攆,只吩咐宮人接下湯羹,而後便不再理他,一心忙碌朝中政事。
“陛下……”
魚庭真小嘴一撅,賭氣道:“您都好久沒來瞧臣侍了。”
“哦?怎會,今日不就瞧見了。”
魚庭真見她淡淡的,連眼睛也不抬一下,心裡愈發慌亂。
新貴進宮,他是頭一份恩寵,與女帝水乳交融時,二人是何等的投契?初夜侍寢過後他得的那個封號便是明證,旁人再怎麼努力也攀不上。
後頭續上的那個駱侍君,據說是犯了忌,大半夜惹得皇帝拂袖而去,壓根就沒沾上身,而後便整日關在殿里讀書,那派頭,簡直跟欲在宮裡準備科考一般。這等窮酸書生哪裡比得上他知情識趣?
他有自信,能將宮內這些殘花敗柳皆盡斬於馬下,卻著實對掖庭那位心裡沒底。是以一鼓作氣主動上前,委委屈屈地扯了扯女帝的袖子,“奏摺怎麼也批不完的,陛下偶爾也陪陪臣侍嘛……”
成璧輕嘖一聲,將衣袖從他手裡奪回來,嫌棄道:“你若無事可干,便找兩個宮人陪你去御花園轉悠。朕沒有空閑陪你。”
“陛下!”魚庭真眼眶微紅,“臣侍不是無事可干,只是心念著陛下,一日不見如隔叄秋……”
成璧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用硃筆搔了搔後頸,這才扶額嘆道:“差不多得了,給朕收一收。”
“陛下不喜歡?”
“你覺得朕看起來像喜歡的樣子么?”
“可陛下那天明明……”
正說到這兒,椋鳥忽地進殿通傳,說是臨樓王養病許久,終於傷勢痊癒,想來是因得沐聖上恩德才好得如此之快。前些時日臨樓王湊巧得了只“真龍”,王府地界狹窄難以承應龍氣,故特攜此龍進宮拜見,一併恭祝聖體安康。
成璧柳眉斜挑,來了些興趣,“皇叔送了個什麼玩意兒,真龍?”
“回稟陛下,奴婢也未看得真切,只見得一鐵籠用黑布罩著,水腥氣極重,應當是個活物。”
“這倒奇了,朕得去瞧瞧。”
成璧邁開步子便往殿外行去,徒留魚庭真泄氣地在原地捻緊了袖口。
才走了幾步,成璧倒是回身向魚庭真投去一眼,眼珠兒轉了兩圈,換了副溫和面孔啟唇笑道:“愉卿不想與朕同去?”
“想!臣侍要去!”
魚庭真喜出望外,哈巴狗兒似的湊上來,一面行一面在旁托住她的手,恭謹道:“不知陛下對臨樓王……”
“只是有些舊年的情誼,早就時過境遷了。你已是朕的人,對他無需謙卑。”
得了這話,魚庭真便如吃下一斛定心的仙丹,走起路來也是雄赳赳氣昂昂,若他頭上有個冠子,此時必然是五顏六色的直撲騰。
待見著臨樓王一行人,那魚庭真便當先一步發難起來:“陛下,這臨樓王好生放肆,面見龍顏竟然不跪!”
這趙元韞親蠶之後託詞蟄伏許久,卻沒半點重傷初愈的憔悴,反倒像是吸足了精氣的魑魔,一身黑金朝服,華冠蟒帶,極是濃墨重彩的俊美。
清風拂面,髮絲逸揚,模糊了他原本鋒銳的五官輪廓,和光明燦中竟顯得有些溫柔。
名為蠱惑,而要人性命的溫柔。
臨樓王見了女帝,本是唇角帶笑,卻不料被個瘦乾的雞子擋在成璧面前搶白一通,不免微皺了眉,面向女帝疑惑道:“爾玉,這是什麼東西?”
“皇叔養傷日久,自是不識得。朕近日新納了一批君侍,這位……”女帝淡定自若,拍了拍身側之人的手,“正是朕的新寵,愉卿魚庭真。”
“陛下眼光愈發不濟了,給的封號倒是恰如其分。可是愚鈍如豬的愚?”
“你……你怎敢辱罵天子寵侍!”
趙元韞見他氣得跳腳,自己反而眯起眼笑了,一雙蜜瞳深邃泛寒,“本王即便是殺了你,又能如何?”
魚庭真對上他的眼,忽覺心膽俱寒,連忙回身牽住女帝的手,急急尋求庇護:“陛下!這臨樓王方才直呼您的乳名,實在是大不敬……”
話音未落,魚庭真已徑直飛了出去,就地滾了老遠,直至撞上塊凸起的磚石才停。成璧埋著頭香肩直抖,若非以手掩面,簡直要樂出聲來。
趙元韞收回右腿,迤迤然上前一步探手勾住女帝的下巴,將她拉進自己懷裡,另一手撫上她的唇輕笑道:“臣不過是養了幾日的傷,陛下這是打量臣死了,緊趕慢趕地尋了這麼些野雞來給臣添堵?”
成璧一鼓臉頰,婉轉著眼波沖他撒嬌:“許久不見就這麼凶?這麼多人呢,好歹在君侍面前給朕留些面子呀。”
趙元韞哼笑一聲,眸中情緒淡淡。
“你再敢護著他,臣立刻殺他滿門。”
成璧在他胸口輕捶了一拳,佯怒道:“朕的肱骨之臣,能讓你說殺就殺了?再者說了,哪有王爺之尊親自動手的道理,皇叔今日鬧得忒不體面,朕都替你害臊。”
“爾玉有所不知,臣獨愛親力親為。”
他拔出腰間佩劍,步伐沉凝,上前一劍抵住魚庭真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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