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呢?」她歪著頭問道。
「靈兒……爹會好好照顧你。
」沈秀才放下衣袖,啞聲承諾。
「娘呢?」沈靈的神智恍惚起來,卻仍固執的重複剛剛問過的問題。
「靈兒……聽爹說……」沈秀才起身走向她。
「娘呢?」向右大踏一步,沉靈閃過了沈秀才的擁抱。
不等沈秀才支吾其詞,一個反身,沉靈迅捷的往柳春梅房內衝去。
還好,娘還在,娘沒有丟下她。
她輕輕巧巧地踱到床邊,見到娘安睡的容顏。
「娘。
」她低俯下身,張開小小的雙臂,將娘瘦削的雙肩抱個滿懷。
昨夜可怖的記憶已經褪去,無論如何,娘仍是娘,仍是愛她亦為她所愛的娘。
但是娘的身體怎幺這幺冷?沉靈渾身一顫。
「娘,你怎幺不理靈兒呢?」她拍拍娘親白凈凈的雪顏。
娘的臉……真白,如冰似雪的純白;娘的唇……也白,不見血色的慘白。
「娘,你冷嗎?」沉靈將自己的臉頰貼在娘親的臉上,好一會兒才道:「您再為你取一床被褥來。
」鬆開柳春梅的身子,沉靈轉身便要往自個兒房裡去,急著想把自個兒那親的床上。
「靈兒……」沈秀才拉住她的小手,沉痛的道:「你娘她……已經走了。
」?爹在說什幺?娘明明還在這裡,娘分明哪兒也沒去,為什幺要說娘走脫沈秀才的手,僵著身子、直著雙眼,挺挺然往後一退再退,退到房突地撞上一個人,轉身,她對上一雙閃著邪火的眼睛。
「可憐的靈兒,小小年紀就沒了娘。
」魯翠蓮擺出假仁假義的嘴臉。
「大娘,您別胡說,我娘好端端在睡覺……」沉靈的聲音抖了起來。
「傻孩子,大娘何來胡說,你娘已經死了。
你知道你娘是怎幺死的嗎?」魯靈的臂膀,殘忍的說:「她是羞憤而死的,昨夜聽見你奪門而出的聲見到她所做的一切醜事,羞憤之下,一頭撞上床柱死啦!」要……騙人,我不聽……」沈靈根本無法承受魯翠蓮所說的一切。
「我騙人?!」魯翠蓮打鼻子里擠出一聲冷哼,將沉靈拖到床邊,指著柳春酸的說道:「你這個睜眼的小瞎子,張開眼睛看清楚,你以為你娘額的傷口是怎幺來的?」瞪大眼睛,直勾勾地往柳春梅的額上瞧。
那個可怕的傷口……剛剛……己眼花了……她一直告訴自個兒看錯了。
那張牙舞爪的傷口,停駐在心。
「小可憐,你瞧瞧這根柱子,上面染的就是你娘的血啊!」魯翠蓮將手指頭柱子。
娘的血……沉靈伸出手,在半空中抖了半天,沒來得及碰到柱子上的血漬,出凄厲呼喊,「不——」自個兒女兒親眼見著那種沒臉的事兒……唉……」魯翠蓮貓哭耗子似的,:「你娘也算知羞了。
」說翠蓮,靈兒已經夠難過了,你就少說兩句吧。
」沈秀才顯得土分無奈。
打春梅進門至今,翠蓮就不曾給她一個好臉色,如今人都走了,她連死人都不放 聞言,魯翠蓮像只撒潑的凶貓,惡狠狠地欺上前來,一手反掌擦肥腰,一手的鼻頭罵道:「靈兒難過,我看不舍的是你才對吧?怎幺,為了一個,你竟敢擺張死臉給我看,要真不舍,王脆跟著撞死算了!」……」沈秀才被悍妻這樣一吼,什幺氣焰都沒了。
「噓……」沉靈傻楞楞地將右手指湊到唇邊,輕輕地說:「爹,大娘,別吵,呢。
」這個瘋丫頭!要我說幾遍才懂,你娘她已經死了,死了你懂不懂!」魯一再重複著「死了、死了」。
娘死了……是她害死了娘……若她昨夜不奪門而去,娘也不會羞憤尋死。
是她害死了娘……都是她的錯。
沈靈趴在床邊,嚎啕大哭起來。
錯已至此,此生,她將無法原諒自己。
柳春梅臨死前的交託,隨著塵土輕煙一併遠揚了。
懦弱的沈秀才並未依言承擔起照顧沉靈的責任。
柳春梅下葬后的第二天,一夜啼哭未眠的沉靈照例天未亮便起身,挑水、生爾後在魯翠蓮凌厲的眼神中,連早飯都還沒吞一口,便又匆匆忙忙背往河邊清洗衣物。
河邊的談笑聲嘎然而止,沉靈的加入讓歡愉輕鬆的氣氛頓時變得沉重起來。
「大嬸兒們早。
」沈靈向諸位街坊大嬸問了安,便在離眾人稍遠的水邊挑了當洗衣板,賣力的搓洗起臟衣服。
就算她再怎幺低著頭目不斜視,河邊的大嬸兒們沒一個不瞧見小姑娘原奉漂得直比核桃還要大。
「小靈兒,甜大娘昨兒個新腌漬的辣椒醬可好的,大娘給你帶了一罐,回頭拿。
」小辣椒胡大娘偷偷抹了抹眼睛,對那賣力的小身影喊道。
「謝謝胡大娘。
」沉靈抬起手臂,抹了抹汗。
今天的太陽似乎特別毒辣,才已照得人眼花撩亂。
柳春梅的後事,全靠沉靈前前後後一個人張羅,幾個夜裡連眼兒都不曾合過。
話說魯翠蓮原本主張弄個草席將柳春梅的屍身一裹,扔到山林里便一了百了,上求了大半天,她才終於要沉靈自己看著辦,但是錢她可是一文也不 買棺木、做壽衣和壽鞋,哪樣不要錢,沉靈心知魯翠蓮是存心為難。
她於是,話還沒說出口,沈秀才已掩面借口上學堂講課去了。
不得已,沉靈只得四處給人磕頭賒帳,終於,賣棺材的老爹答應賒她一口棺大娘賒給她一匹漂亮的布。
於是連著幾個夜裡,沉靈熬著夜,一針一縫了壽衣、做了壽鞋。
思及剛下葬的娘親,沈靈忍不住又滴下幾滴清淚,垂下頭,搓了幾下衣服,直往前傾,似乎便要往清澈的河水裡栽去。
崔大娘眼尖,直覺沉靈神色有異,忙道:「靈兒,你沒事吧?」猛地回過神,穩住前栽的身子,楞了會兒才回道:「不礙事兒,謝崔大崔大娘眼裡溢滿了關心,沉靈卻心虛的低下頭,心裡不禁想起昨天送,還是崔大娘的兒子寶慶和他的幾個拜把兄弟。
山遙路遠,多虧了寶慶哥,否則憑她一己之力,是沒法兒送娘親最後一程…沈靈在柳春梅的墳前跪了良久,回頭,身後只剩下寶慶一個人,他的幾個拜活兒要王,下山去了。
「靈兒妹妹,別跪下,你娘知道你在這兒跪了一天,也要心疼的。
」寶慶在大,吹得蘆花沙沙作響,卻吹不王沉靈臉上的淚痕。
「寶慶哥哥,娘她在生靈兒的氣,娘不喜歡靈兒,她……不要我了。
」她沒房門外偷瞧,她不是存心羞辱娘……娘啊娘,您可知靈兒的心? 「靈兒妹妹,你別胡思亂想,沈二娘疼你不及,怎會不要你?」寶慶扶起哭靈,「俗話說人各有命,讓你娘安心的去吧。
」要!我要我娘……」沈靈用力扯開寶慶的手,撲倒在黃土上,兩隻小手泥地,哭喊著,「娘,不要丟下靈兒一個……」兒妹妹!」寶慶見狀,連忙拉住她,見她兩手均已磨破了皮,傷口更已於是急忙勸道:「靈兒妹妹,你就這幺跟你娘去了,你娘肯定不會歡 不歡喜……沉靈楞了一楞。
是啊,娘是不歡喜見到她,才扔下她獨自去了,她追了去,黃泉路上見著了娘,只怕娘亦不歡喜……不易,求死更難。
思及此,眼淚如斷線般的珍珠再度從水靈靈的眸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