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陶小芸開車送去上班的許知遠剛一下車就被同事撞了個正著。
家裡沒能搖中第二個車牌,只能將愛車留給自家老婆驅使的魏子軒一臉過來人的表情沖許知遠擠眉弄眼。
“沒看出來,沒看出來,原來小許你也是同道中人,嘿嘿嘿。”
許知遠面現尷尬,出聲解釋了一句,“她今天去外面辦事,我不放心她一個人打車。”
被同事揶揄調侃了大半年的魏子軒沒有去聽他的解釋,反而一把摟過他的肩膀拍了拍,同病相憐之情油然而生,自不足為外人
道也。
許知遠搖頭輕笑,又寬慰自己這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男人的面子問題碰上陶小芸的一時興起,他也只能無條件滿足後者。
兩人相攜進了住院區,談及彼此今天要主刀的手術,魏子軒不由詫異。
“你今天給自己安排了四台手術?要不要這麼拚命?”
話剛出口,他又想起早上開車將許知遠送來的那個本院傳奇人物陶小芸,臉上當即換成了曖昧神色,嘖嘖有聲。
“你這是著急賺彩禮錢結婚啊……不過聽我一句勸,也別太拚命了,身體是自己的,為了那點辛苦錢把自己累垮就太不值得
了。”
許知遠笑著點頭,心中卻是明了。眼下想要讓陶小芸過上更好的生活,他也只能用這些正經到近乎自虐的笨辦法。
醫生這個職業收入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但是想要堂堂正正地賺上大錢,除了一步一個腳印地熬資歷外,便也只能透支精力
多接幾台複雜精細的手術了。
他最近剛好也在準備今年的職稱論文,手邊還缺一兩個典型案例,如此著急在短時間內重複同類型的高精細度手術倒也在情理
之中,魏子軒勸過便不再開口。
魏子軒前往五樓,許知遠去了七樓。
在住院部的醫生辦公室里換上白大褂,又將今天安排了手術的病人重新檢查了一遍,許知遠囑咐譚巧巧整理好病人簽署的免責
文件后便即動身前往樓頂的無菌室準備手術。
病人術前各項注意事項昨晚他和護士長都專門進入病人病房三番五次地同他們強調過,上午的前兩台手術一切順利,待到下午
最後一台手術因為前一台病人再度出現藥物過敏反應而延期后,許知遠毫不意外的在手術過程中發覺病人違規進食了。
所有由他執刀的手術都是全麻,如果禁水禁食不到位,病人在進入麻醉狀態后極有可能會因為嘔吐而產生窒息。
許知遠工作多年,碰到這種突發情況早已是處變不驚,然而手術台上被束縛住的病人竟然在同一時間出現酮酸中毒並且誘發了
高滲性昏迷,情形一時十分危機,許知遠不得不暫且停下了手邊的手術展開搶救性治療。
一群人生生在手術室里折騰到大半夜,等候在病房區的病人家屬也煎熬了大半夜。
待到醫護人員推著清醒的病人自手術電梯下來,等不耐煩的病人家屬們早一擁而上,質問起許知遠為何會花費這麼長時間,是
否術中出現危險操作等等。
他們原就未被安排在今日手術,不過臨時接到通知,驚喜萬分的同時心裡也存有擔憂懷疑,眼下這懷疑擔憂最終應驗,得知病
人無恙后的家屬哪裡肯就此罷休,七嘴八舌地在深夜的住院部鬧了起來。
許知遠今日已是累極,但面對病人家屬時還是謙和有禮地溫言解釋,最後保安聞訊上來,病人術后也急需照顧,這場莫名其妙
的鬧劇才終於告一段落。
同樣加班到深夜的譚巧巧氣憤難當,“好心好意幫她們把病人搶救回來,居然還有臉堵在電梯口鬧。分明是他們自己違規進
食,倒弄得好像是我們故意折騰病人一樣。”
許知遠嘆一口氣,笑著安慰譚巧巧,“沒辦法,當醫生嘛,免責文件和醫囑都到位就行了。”
“嗯……”
譚巧巧悶聲應了,臉上明顯還殘留著憋悶委屈。
許知遠只得道,“其實我當年也跟你一樣生氣。”
譚巧巧聽他話說了一半,好奇心被勾起,不由問道,“然後呢?”
“然後啊……”許知遠撓撓頭,似乎在回憶往昔,突然沒正經道,“然後我就忙忘了唄。一天要接待千八百個病人,哪還顧得
上生氣,你說是吧?”
“噗呲。”
譚巧巧終於破涕為笑,滿眼崇拜地看他,“我終於知道師兄你為什麼晉陞這麼快了。”
“行了,別拍我馬屁了。早點回家,到家給我報個平安。”
譚巧巧前些日已被他掐滅了心底的那點兒旖旎心思,今天聽他如此關懷,頓時起了打趣他的心思。
“師兄你這麼照顧我,不怕嫂子看到了消息吃醋?”
許知遠眉毛微揚,似在告誡她不要得寸進尺。忽又想起他今天忙到這麼晚還沒給陶小芸通過電話,當即收了玩笑的心思,嚴肅
道,“別打她主意啊,我給她打電話彙報去了。”
“妻管嚴~”
譚巧巧笑嘻嘻地在許知遠背後小聲嘟囔,心中自是羨慕又是感動。
別人家的,再好也終歸是別人家的。
她轉頭開始為自己加油鼓勵,勵志將來不僅要當一個好醫生,還要成為一個好妻子。
因為這樣才能遇見跟師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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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好的男人,才值得被這樣的好男人放在心尖尖上寵愛疼惜。
舟馬勞頓的許知遠輕輕打開自家大門,意外見到早就應該熄燈的餐廳里此刻竟然還亮著燈。
他放下鑰匙,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等他回家吃飯的陶小芸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許知遠看著桌上早已涼透的菜肴,又看一眼一身正裝都沒來得及換下的陶小芸,一時間感動與自責同時湧來。
他躬身去抱陶小芸,在她耳邊低語,“起床了。去床上睡,別感冒了。”
陶小芸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是許知遠,立即笑道,“許醫生,你回來了……幾點了?你吃飯了嗎?”
許知遠見她此時此刻還惦記著他,不由好笑,回道,“沒有。不過你下次不用專門等我,困了就自己去睡。”
“嗯……”
陶小芸乖巧應了,抬頭晃晃腦袋,眼睛眨了眨。
“許醫生,我今天面試失敗了。”
許知遠正在廚房盛飯,聽到她聲音探出頭來,關切道,“你吃過了沒?面試的事怎麼了?”
陶小芸腦袋擱在橫放在桌面的手臂上,一雙眼睛帶著笑意看向他。
“沒吃……我今天走了三家公司,兩家在面試的時候就把我PASS了。”
她原本在說自己今日所受的挫折,語氣卻很平靜。
許知遠端著飯碗走出來,耐心聽她繼續往下說,“還有一家呢?”
陶小芸的腦袋在胳膊上轉了轉,聲音有些悶悶的。
“還有一家……面試開始前就對我動手動腳,還拚命暗示只要我‘努力’,無論什麼職位他都能我爭取到。”
許知遠腦袋嗡的一聲,怒氣上涌,厲聲道,“告訴我是哪家公司?!面試的人叫什麼名字?!”
陶小芸不是第一次見許知遠生氣,卻是第一次見他氣成這樣。
她忙解釋道,“我已經罵過他啦,簡歷我也拿回來處理了。”
陶小芸說得委婉輕巧,許知遠卻更覺怒不可遏。
她不是譚巧巧,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他保護,他說幾句俏皮話就能隨意應付的存在。
她是陶小芸,應該被所有人捧在掌心裡呵護的陶小芸。
許知遠腦中驟然響起方書言冷冰冰的那句“別讓她去承受她不應該承受的壓力,你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此情此景,他驚聞陶小芸在外邊受了委屈,除了憤怒自責外,卻竟一時無能為力。
許知遠第一次發覺自己竟是如此無能之人,他能保護自己的下屬,他能救治無數的病人,可他自始至終都沒能好好保護陶小
芸,他也自始至終都沒能力好好保護陶小芸。
“許醫生,我打算換個手機號,然後去給網站打投訴電話。”
古靈精怪的陶小芸在對面言笑晏晏地開口提議。
許知遠只看著她。
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陶小芸忽然癟嘴道,“怎麼了?怕我真會在外面受欺負?”
她挽起袖子,露出自己勻稱白皙的修長手臂,“別看我這樣,我其實很厲害的。”
許知遠忽又想起她在酒吧被醉漢圍住時原本只會手足無措地等人營救。
她到底都學會了些什麼。
他又到底讓她不得不學會了些什麼。
由此而思,念念誅心。
*許知遠的問題不在窮,而在他並非十全十美,他有瑕疵。
他的角色轉變是一個過程,但無私與自私始終貫穿著他的人格,傲慢與自卑也是他的一體兩面。
人不因完美而值得被愛。有些人低賤而偉大,有些人貧窮卻發光,但我想寫的許知遠不屬於這兩者。各有各答案罷了。
感謝大家的長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