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又落了一整夜的雨。
許知遠白天在手術室里忙了一天,本是累極。
但他入睡時心事重重,輾轉反側到深夜才勉強睡去。
再睜眼,屋外已然大亮,一朵朵白雲在空中被風吹著悠悠地飄了過去。
許知遠不由心情大好,想叫醒身邊的陶小芸跟他一塊兒欣賞雨過天晴后的藍天。
但待他轉身,看到的卻是空蕩蕩的被子,房門緊閉的卧室里哪裡還找得到陶小芸的影子。
半夢半醒的許知遠瞬間驚醒,。
他幾乎想也沒想便掀開被子下床,光腳打開房門衝出房間。
步履匆匆的從卧室一路尋找過客廳、餐廳,心跳愈來愈急的許知遠終於在路過廚房時聽見裡面傳來陶小芸輕柔婉轉的哼歌聲音。
他打開門,早起的陶小芸正穿著圍裙認真地在裡面烘焙一爐曲奇。
乾淨的料理台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烘焙原料及器具。
角落裡,被他閑置了許久的烤箱久違地發出了輕微的嗡鳴。
許知遠默不作聲地走過去,突然自後方抱住了正低頭查看食譜的陶小芸。
毫無心理準備的陶小芸被他嚇了一跳。
直到確認抱住她的是剛起床的許知遠時這才展顏,笑著側頭看他。
“許醫生,你睡醒啦?”
“嗯……”
許知遠含糊地應了一聲。
感覺到懷中陶小芸的存在不似做夢,他胸膛里那顆依舊在噗通亂跳的心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有些后怕地追加了一句。
“我醒來后沒看見你。”
陶小芸忍俊不禁,似乎第一次發覺許知遠竟然還有如此黏人的一面。
她抓著許知遠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裡。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將頭埋在她肩膀的許知遠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以為……你又要不辭而別。”
剛想帶著許知遠在廚房裡忙碌的陶小芸聞言停下腳步,聲音無限溫柔。
“這裡是我家呀。我還會去哪?”
許知遠情不自禁地給了陶小芸一個吻,看著她的目光中似乎有火光在動。
輕輕掙開許知遠懷抱的陶小芸這才發現許知遠不僅光著上半身,腳下因為匆忙甚至還來不及穿鞋。
她撲哧笑了一聲,打趣他道。
“今天的溫度……是有點高。”
許知遠尷尬得想找個地洞直接鑽入。
他示意麵前的陶小芸重新轉身回去,不讓她看見自己此刻的狼狽模樣。
“我去換衣服。”
頭被轉向烤箱的陶小芸發出清脆的笑聲,強作正經道。
“好~一會兒餅乾就烤好了,記得來吃。”
“嗯。”
許知遠又親吻了一下陶小芸的臉頰,這才鬆開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回卧室,開始更衣洗漱。
在浴室刷牙的許知遠看著重新被陶小芸擺上檯面的各色護膚品忍不住地對著鏡子露出一個傻笑。
這些天的患得患失憂心忡忡奇迹般地在陶小芸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中煙消雲散。
待在他身邊時,她的快樂不似作假。
心結稍解的許知遠突然覺得,其實盤踞在他們面前的最大問題並非方書言拿來羞辱他的那些話語,而是陶小芸此時此刻的處境和身份。
一個問題換一種思考角度,許知遠意外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身邊的陶小芸還是當初的那個陶小芸。
她擁有全世界最簡單單純的心。
而當她說自己想要出門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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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時,也許並非介懷現在的生活不如從前富足,而是她在害怕。
她曾無數次跟他確認她已經一無所有時她能否留下。
許知遠終於知道自己眼下真正應該做的事情是什麼。
——當著她父母的面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家。
看到陌生來電提醒的方書言悄無聲息地從陶行知的病房裡退了出來。
市醫院特殊病房區的天井走廊上,他接通了電話,那邊傳來了許知遠溫和又謙遜的聲音。
“方書言嗎?我是許知遠。”
他們倆原本就沒有任何交情可言,此時卻陰差陽錯地通著電話。
方書言眉心微蹙,將聽筒拿得離自己遠了些,這才冷淡開口。
“是我。你什麼時候方便?”
“今天。”
一個半小時后。
離芝市眼科醫院不遠處的連鎖咖啡館,方書言看到了身穿正裝的許知遠。
兩人面上都沒有笑容,初秋的陽光落在大街上,卻絲毫沒能給他們倆所在的地方帶來任何溫暖的感覺。
趁午休時間出來見方書言的許知遠率先開口,“你先說吧,找我有什麼事情要交代?”
在給方書言打電話前,許知遠已做好了被再次羞辱的心理準備。
因為他知道,比起陶小芸現在承受著的壓力而言,這點兒羞辱根本不值一提。
出乎他意料之外,一臉冷淡的方書言並沒有如前幾次見面時一樣用冷嘲熱諷的語氣攻擊他。
今日的方書言表情嚴肅,臉上甚至出現了慎重的味道。
“幫我轉告陶小芸,她爸生病住院了。”
許知遠瞳孔微張。
這個消息遠超他的預料,哪怕他早就習慣了處變不驚,此時心底也升出一股不詳的預感。
他沉聲追問道,“查出來是什麼問題了嗎?嚴重嗎?”
方書言冷冷看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友善的笑容。
“我沒有告訴你的義務。讓陶小芸來見我。”
“……”
許知遠也冷冷地回看他。
“告訴我在哪家醫院哪間病房。我會帶她去探病。”
方書言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他低估了許知遠的頑固程度。
之前覬覦陶小芸的那些人只要他一出手,他們就會識趣地自己躲開。
他始終自信自己掌控著陶小芸的一切,但現在卻隱約有了一種脫韁的錯覺。
方書言站起身來,表情依舊沒有任何鬆動。
“讓她來問我。”
許知遠知道今日的見面已經到了需要結束的時間。
他也跟著站起身來。
“既然你還有閑心跟我討價還價,那就證明伯父的病情已經穩定。這個消息我會轉告她的。”
方書言又深深看了許知遠一眼,沒有再開口。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咖啡館,當方書言騷包異常的蘭博基尼在他身邊的泊油路上揚長而去時,許知遠看著湛藍的天空輕輕地嘆出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