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程給許知遠送過一趟喜帖的蘇卿其實並不期待他會來參加自己的婚禮。
她了解許知遠,十一年的相處使她能很輕易地就看透這個男人溫和外表下的那些倔強和驕傲。
在遇見羅成前,她毫不懷疑許知遠會是一個不錯的伴侶人選。
他老實,古板,卻對伴侶出手大方,幾乎做到了二十四孝男友的每一點。十一年戀愛長跑中沒有出軌,沒有爭吵,有的只是言聽計從,溫柔包容。這對任何一個女性而言都是無法拒絕的優點。
但蘇卿也同樣清楚,她跟許知遠是兩種人。
她享受物質,追逐物質,願意為此而付出努力,而她眼中熠熠生輝的那些東西在許知遠眼中卻跟廢鐵無異,這讓她覺得難以忍受,就像是她過往所追求的人生都被人輕描淡寫地否定了一般。
他們之間沒有導火索,沒有朋友們謠傳的那些轟轟烈烈的撕扯與決裂,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驢唇不對馬嘴的交流。
她欣賞不了許知遠的生活觀,就像許知遠不理解她的消費觀。
就在這種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相互忍讓間,她遇到了羅成,一個能滿足她所有慾望的多金小開。
她知道他風流,知道他油嘴滑舌,知道他只不過是貪圖一時新鮮才會在只見了她一面的情況下就手段全出地主動追求她,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羅成。
對蘇卿而言,人生就是一場交換遊戲,許知遠所擁有的並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願意用自己所擁有的去交換她想要的未來。
屹立在芝市市中心的王府酒店在大清早就迎來了它一天的忙碌。
一場半草坪半室內的白人婚宴,一場主宴會廳的滿月酒席,對於這家有實力同時承接近十場大宴的老牌酒店並不算什麼大事。
早已調整過通道和布局的唐詩廳里,提前布置好的婚禮場景極近奢華與夢幻。
白紗鋪滿了通往宴會廳的樓梯,花籃與鮮花拱門都是半夜空運而來的最新鮮的品質。
在裝修得高貴典雅的酒店大廳內,提前刻印好的嘉賓引導牌被放置在了顯眼的位置,散發出蘇卿喜歡的冷淡金屬磨砂光澤。
花童、侍者、豪車、鑽戒……這場婚禮的每一個細節都是蘇卿理想中的模樣。
從自己的賓士GLA上下來的許知遠有些壓抑地看了眼幾乎快要武裝到地庫里的婚宴氛圍,自胸中長長地呼出來一口氣。
陶小芸侄子的滿月酒和蘇卿的結婚典禮使用了相鄰的獨立停車區。
所以在許知遠有些灰頭土臉的賓士GLA周圍,井然有序地停放著卡宴、賓利、世爵、法拉利等等數不盡的豪車。
他不甚在意地掃了眼堪比車展現場的酒店停車場,不卑不亢地理了理身上的正裝,邁步走向了跟沈竇提前約好的碰面區域。
在通往宴會區的唯一通道處,穿著迎賓禮服的蘇卿正在巧笑嫣然地陪同著自己的丈夫羅成接引來賓。
沈竇剛有些彆扭地帶著許知遠走出電梯,守在門口的羅成就認出來他,有些欣喜地出聲沖他打了個招呼。
說起來沈竇跟羅成也不過是一面之緣。
但此時此刻,伸手不打笑臉人。
沈竇飛速回憶起面前的這個穿著新郎服的年輕男人究竟是誰后立刻熱絡地上前,站在原地跟他毫不生疏地攀談起來。
被留在原地的許知遠有些尷尬。
他沒想過,蘇卿和她的丈夫竟然會等在這個位置。
去王府廳參加滿月酒的賓客還沒到齊,通道里,更多的都是前來恭賀蘇卿及她丈夫的來賓。
許知遠忍不住地將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正站在眼前陌生男人不遠處的蘇卿身上,眼神中流露出一種複雜情緒。
蘇卿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
此刻化著精美新娘妝華服在身的她已脫離了大學時代的清純樸素,擁有女性最美好年紀所應有的一切上天的贈予。
許是察覺到許知遠的目光,一直在假裝沒有看見他的蘇卿笑容忍不住有些發僵。
她其實對許知遠還是有一點愧疚之心的。
哪怕當時故作姿態地主動上門跟他耀武揚威,也僅僅是因為聽說他在被她甩掉后又新交了一個“吸血鬼”女友。
蘇卿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打從她跟許知遠一拍兩散后,這個男人對她而言就應該是陌生人。
她笑著送走了羅成的親眷,鎮定地走回到羅成身邊挽住他的手,用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應該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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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迎上了許知遠一直看著她的眼神。
羅成嬌妻在懷,春風得意地指了指許知遠身邊的沈竇給她介紹。
“沈總,德雅的幕後老闆。”
沈竇笑著伸出手去,“‘總’稱不上,叫我豆子就行,幸會。”
蘇卿笑著同他虛握了一下,羅成的目光便轉到了沈竇身邊的許知遠身上。
“這一位……?”
“方少的朋友。”
沈竇回答得言簡意賅。
許知遠靜靜地學著沈竇的樣子伸出手,自我介紹道,“許知遠。”
“真是幸會。”
羅成的臉上在聽到方書言的名字后產生了一絲殷切。
他跟沈竇其實也不過是點頭之交,對於跟沈家交好的方家就更攀不上關係。
這個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但它階層分明,卻又沒有肉眼可見的明確界限。想要從底層一步步爬上所謂的頂層,也許要花上好幾代人的努力及運氣。
在羅成之後才陸續知道這些家族名字的蘇卿也忍不住用懷疑的目光看向面前站著的許知遠。
她自信自己很了解面前的男人,但是在她跟他分手之前,她都不曾聽許知遠提起過他有這樣一個身份顯赫的朋友。
察覺到蘇卿目光的許知遠忍不住在心底發出一聲苦笑。
他有些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心口就像是憋著一口始終都喘不上來的悶氣。
他原以為自己會從容,會冷靜地像蘇卿對他那樣將她當成一個陌生人。
但他卻無法欺騙自己心底始終存在的那種憋悶與難受。
又有一輛豪車停靠在了酒店的門前。
門迎殷勤地上前,態度恭敬地幫忙打開了車門。
一身西服的方書言自車上下來,轉身站定,一襲正裝的陶小芸這才姿態優雅地從他剛才下車的位置邁出雙腿,神態從容地站在方書言身邊。
聽見腳步聲和恭迎聲的許知遠下意識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以避開蘇卿讓他彷彿如芒在背的冷淡目光。
那是許知遠第一次看到盛裝的陶小芸。
不再是那一次在德雅讓他驚鴻一瞥卻又很快奚落的正在認真彈奏鋼琴卻指甲油斑駁的臨時打工少女。
這一天的陶小芸優雅,自信,帶著無可匹敵的貴氣。
她無需珠寶華服都能靠氣場撐起獨屬於她的天之驕子的魄力。
而當這一切都恰到好處地出現在她身上時,她周身所有的一切都在她出現的那一剎那,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她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