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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澤宇動也不敢動,靠在紀衍的胸膛,任由紀衍拍撫他的背,像在哄幼兒一樣,說:「澤宇最乖了。」
紀衍的體溫偏高,身上總是有一股曬過太陽的味道,易澤宇被抱著的時候,都覺得像被一條厚被子給裹住,很有安全感。
易澤宇手搭在紀衍的肩上,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沒能推開,悶著聲音說:「別把我當小孩。」
紀衍輕哼出的笑聲,掃在他的發頂,帶著往日的包容,熟悉的寵溺,易澤宇想,人終究是習慣的動物,記憶沒有了,身體做出的反應還是相似的。
「要不要睡一下?」紀衍輕聲問。
易澤宇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拖上床,紀衍的手搭在他的腰,怕碰到傷口他不敢掙扎,「阿衍!你幹嘛?」
「我睏了呀。」紀衍打了個哈欠,演得煞有其事。
「那你睡一會吧。」易澤宇手去推紀衍放在他肚子上的手,又被反握住。
紀衍用像是被遺棄的眼神,委屈地望著易澤宇:「不想一個人睡。」
「你幾歲啦?紀衍!快放開我!」易澤宇的語氣帶上了幾分惱怒,因為他發現才剛解決過一次慾望的部位,居然只是被摟在懷裡就又有抬頭的趨勢,在不離開等紀衍恢復記憶以後,他還要不要做人?
「忘了。」紀衍收緊手臂的力道,讓易澤宇貼他貼得更近。
易澤宇沒見紀衍這麼不講道理過,一下被扯到床中央,就算是高級病房,病床也大不到那去,紀衍幾乎躺在床邊,也不知道誰才是病人。
被迫鳩佔鵲巢的易澤宇拿撒潑的紀衍無法,只能投降:「我陪你睡,先把我放開好不好?你躺進來一點,都快掉下去了。」
紀衍往易澤宇靠近了些,手不僅沒放,還收得更緊,儼然是個獨佔慾強的孩子,抱著屬於自己的大玩偶。
「至少讓我把鞋子脫掉吧?」易澤宇無奈展示勾在床沿才免於弄髒床單的長腿,總算得以脫掉腳上的berluti。
易澤宇被蓋上被子的時候想問紀衍是不是誰都能睡你旁邊?是不是想起易澤宇是誰?是不是跟他一樣想念彼此依偎的溫度?
是不是跟他一樣好喜歡躺在身旁的這個人?
易澤宇嗅著太陽的味道,跌入溫暖的夢境。
醫生在出院時囑咐紀衍,要他走路時拿著拐杖或是有人攙扶,紀衍就在易澤宇身上生根,再不肯自己好好走路。
易澤宇以為自己會推開紀衍,卻沒想到意外地貪戀紀衍對他的依靠,失去記憶的紀衍好像世界里只剩下一個易澤宇,再也沒有繁雜的公事、無聊的下屬會和他搶奪他的紀衍。
易澤宇沒叫司機,自己開車載了紀衍回到他們居住的社區,在寸土寸金的台北,每棟房子都有著獨立花園,隔絕所有噪音和窺視,隱密性足夠的代價是要價不斐。當年紀衍買下這裡以後,有了完美的後盾,沒少和易澤宇在院子灌溉那些他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易澤宇掏出鑰匙開了門,拖著身旁的大型暖爐進了他們住了五六年的家,也是佩服自己到底有多欲求不滿,才會在和紀衍一塊回家時腦袋上演那些全程打碼的回憶。
把扭傷腳就像重度殘障的傷患扶到沙發上,易澤宇去廚房給兩人倒了水,看紀衍四處張望就問:「回到家有想起什麼嗎?」
紀衍語氣凝重地說:「我覺得家裡遭小偷。」
易澤宇嚇了一跳,看了乾凈整齊的客廳不明白紀衍怎麼會這麼說。
「被偷了什麼?」易澤宇拿出手機,打算打給秘書讓他來處理。
「不知道,可是家裡太空了。」紀衍拿過易澤宇手中的手機,放到茶几上,拉著易澤宇坐到他身旁。
「你說我單身,可是我住這麼大的房子?剛剛脫鞋的時候,鞋櫃一半以上都是空的。層架上那些空格感覺原本也有放東西,你說是不是遭小偷了?真奇怪,感覺都是些生活用品,怎麼會有人偷?」紀衍邊問,整個人往易澤宇身上靠,最後幾個字像是怕被人偷聽,是附在易澤宇耳邊說的。
易澤宇耳朵發熱,人慌得不知該怎麼解釋,他這下是被自己搬得石頭砸了腳,怎麼才能告訴紀衍——奇怪的小偷就是易澤宇。
鞋櫃的另一半,放的是易澤宇的鞋;層架上被拿走的是各式各樣的相框,紀衍樂此不疲地洗相片,有易澤宇個人的也有合照的;連房裡的更衣室,都已經被做賊心虛的易澤宇清空大半!
易澤宇在第一天回家的時候就已經要人把東西帶走,這兩天被紀衍纏得不行,早忘了有叫秘書來處理,不得不誇他秘書真是貼心到不行,和易澤宇有點關係的物品全給送去另一套房子,結果原本住著的房子里,被幾乎清空,剩下那些沒能帶走的傢具。
也難怪紀衍會覺得不對勁。易澤宇懊悔自己衝動,又忍不住覺得甜蜜,原來兩人之間的聯繫,多到佔據對方生活的大部分。
「而且,那面牆上原本一定有掛東西,我有預感那會讓我想起什麼!」紀衍信誓旦旦地指著牆面,上頭的掛鉤孤伶伶的特別醒目。
那裡掛著的是他們三年前好不容易找出時間去旅行拍的相片,紀衍拜託一個路過的小女生給兩人拍照,那曉得對方按下快門就沒停過,還指揮兩人擺姿勢和表情,拍了百來張易澤宇臉都僵了趕緊喊停。
聊了會天才知道,小女生其實是大攝影師,工作上遇到瓶頸,一個人出來旅遊散心,在拍兩人時找回她的靈感,一時興奮就拍多了。
她和紀衍留了聯絡方式,要了幾張檔案,回去以後把修好的照片回寄給紀衍。
紀衍掛在牆上的是他最喜歡的,放大的相片里,背景是碧海藍天,兩人的頭髮被海水打濕,身上的襯衫濕得透出一點膚色,紀衍抱著易澤宇,海水很咸,吻很甜。
那時候紀衍說,這是訂婚旅行,下次就是蜜月旅行了,可是後來他們再沒有時間可以一起出門。
秘書也把那幅相片搬走了,畢竟那一看就知道兩人關係。
「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是你記錯了?」易澤宇乾巴巴地撒謊,他錯過解釋的時機,也沒有證明的證據,只能將錯就錯,圓一個又一個蹩腳的謊言,等待紀衍想起「好朋友」的自己。
好在紀衍沒太過執著,一句「是哦。」就放過了易澤宇。
「你這幾天陪我不要緊嗎?」紀衍問。
「嗯?」
紀衍拉過易澤宇的左手,捏著他掌心,在指縫間摩娑,氣氛曖昧得讓易澤宇心跳加速。
紀衍不疾不徐地問:「澤宇有自己的家吧?不用陪家人,或是……男朋友?」
「你、你怎麼知、知道?」易澤宇緊張到結巴,也不曉得哪裡暴露了自己的性向。
「我詐你的,真的有啊?」紀衍在易澤宇的無名指咬了一下,易澤宇吃痛抽回他的手。
易澤宇瞪了他一眼,咬牙說:「有。」
「什麼樣的人啊?」
「是個大笨蛋!」
「那你還喜歡他?」紀衍挑眉。
易澤宇不自在地摸著淺淺的牙印,「就是喜歡呀。」
「你住我家,陪我睡,他不吃醋啊?」
這裡也是我家!我陪我未來老公!瞎說什麼陪睡!怎麼一失憶說起話來都這麼下流!易澤宇內心咆哮,又不好吐槽,恨恨地說:「照顧傷患有什麼好吃醋的?」
「澤宇確實很會照顧人。」紀衍邊說視線一路往下瞟,定在易澤宇的褲襠,易澤宇臉都要燒起來,他的確和紀衍廁所互相「照顧」了一把,他又說自己有男友,這下不就是出軌嗎?
易澤宇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該怎麼解釋。
門鎖打開的聲音解救易澤宇的困窘,他們家幫傭的李姨提著買好的菜回來,「先生今天怎麼都在家啊?」
紀衍回家的時間不一定,有時回來都半夜了,李姨做菜還是按著兩人的分量做,若是紀衍沒回來,就只上易澤宇的,多的菜她會帶回去。昨天易澤宇臨時讓她放一天假,沒有和她說原因,她也不知道僱主受傷的消息。
「你紀先生扭傷了,要休幾天假。」易澤宇起身擋住紀衍,怕李姨說出什麼不該說的。
「那可真糟,我這幾天給先生燉排骨。」
等李姨進了廚房,易澤宇才鬆了口氣。回頭就發現紀衍微笑看著他,易澤宇蠻常看到這樣的微笑——通常都是紀衍的下屬即將倒大霉的時候。
易澤宇直覺告訴他,現在不跑肯定完蛋。
「李姨剛剛說,我們今天『都』在家,澤宇平常也在這?」
易澤宇慌亂之際,茶几上的手機響起,打斷緊張的氛圍,易澤宇看螢幕來電顯示是他的秘書,幾乎感激地要幫他加薪!
手快地搶過電話接起,秘書問他什麼時候要出發。
「出發什麼?」易澤宇茫然。
「美國?沒有沒有、不用!……我不是要改去英國,先不用,先取消!我不出國——」
手機被抽走,易澤宇硬生生停住話,紀衍掛掉電話,看著易澤宇問:「你又想要跑去哪裡?」
現在扣他秘書薪水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易澤宇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