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已經快被抬到門外的時候沉安安才堪堪回神。
她拔起沉重的雙腿跑過去,腳下都是他滴下的血。
女孩不敢碰他,也不敢問,連探他的鼻息都沒勇氣,就那麼顫巍巍地跟在他身邊走。手裡攥著他送的項鏈,那條銀色的鏈子在搖晃,比她心情還慌亂。
“大哥,大哥......”
她輕輕喊他幾聲,男人緊閉著口眼毫無回應。他從來不會不理自己,也永遠都會在她需要的時候站在她身後。
可他現在怎麼不回答了,他真的死了嗎。
沉初裸露在外的身體褪盡血色,恐懼念頭瘋長侵蝕女孩理智。她眉心抽搐一般顫動,用盡所有勇氣才彎下腰懸在他身上,微涼指尖小心躲開所有傷口撫摸皮膚,竟然比她還要冰涼。
最後才摸到脈搏。
驚睜的美目瞬息之間闔上,他的脈搏依然跳動。
失而復得讓她在一瞬間忘乎所以,不知是什麼衝動,看著那張熟悉的臉,也許是回憶起那些親密,她沒控制住自己,竟然又壓低身子貼上他蒼白的嘴唇。
算不得吻,帶著一股淤血的腥味,極清淺的一下卻貼了很久,直到有人在身後拍自己,她才僵硬地起身轉頭。
“叄哥......”
沉雲曜身邊還跟著一個提著藥箱的男人,再後面才是秦雨沐。怔忡眸光在瞥到藥箱的時候一晃,她不敢耽擱,急忙讓開位置讓醫生進去。
“你和大哥的事等他好了再說,先進去和爸媽還有那神經病說句話。”
“那神經病”說的是沉雲朗,剛才在門外他是用了全身力氣去阻攔自己,這個時候兄弟二人不站在一起,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眼瞎,管人家兩人的閑事做什麼。
他自然也生大哥的氣,自己的妹妹怎麼能不心疼。可是父親已經大動肝火,這時就必須有人站在他對面和他抗爭,給他找台階救大哥一條命。
“好。”
她留在這裡只會耽誤醫生給他治傷。
沉安安從來沒有怨懟父親,他那麼寶貝自己,能想到該是有多瘋狂地找她。父母和兩個哥哥不說也能看出面容的憔悴,可她心裡已經亂了,有些不該有又控制不住的感情在這一天中瘋長一發不可收拾。潮汐已經漫上沙灘,只想貪心的把兩邊都保全。
她往回走,走了兩步又折回來脫下外套放到沉初身邊。
“您一定要治好他,這裡很冷,還下著雨,包紮完之後麻煩給他蓋上。”
女孩語氣平淡,又握了握沉初的手才離開。一直在身邊觀望的沉雲曜有些擔心,他剛想跟上去手就被身後的溫暖柔軟抓住。
“別去。”
溫軟的手屬於秦雨沐。
“這是她自己的事情,你只是哥哥,就算是父母都不能陪她一輩子,有些事情總要自己消化。”
他朝向前方的目色微詫。在自己的意識里,十幾歲的姑娘不該這樣老成,最起碼不該說出這樣的話。
沉雲曜慢慢轉過身睨視他剛交的女朋友。
“呵......”突然笑了。他們真是兩個神奇的人,明明只知道對方名字,又認識只有兩個多小時,居然就能在一起接吻。
眼見著大哥身上的血止住,他也有心情說點玩笑話,就問她:“誒,你會不會後悔啊。”
“不會啊。”秦雨沐背過手左右看看,毫不在意周圍人有意無意地探究,兀自踮起腳尖碰上他下巴。少年一天沒刮的鬍子已經探出一點尖,扎得少女粉唇刺癢。
她是個很懂情調的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調情讓他腎上腺素飆升。
“我爸爸——”她頓了頓,“只看了我媽媽一眼就愛上她了。”
“然後呢?”這是他第一次了解有關於她的事,迫切想知道更多。
“然後他就把她搶回來了呀,我外公和舅舅剛開始不同意但後來有了我哥哥也不得不妥協,十年之後又有了我。”秦雨沐說完撫上他胸口的紋身撫摸,借著車燈的亮光她終於能把圖案整個看清。
狼頭張牙舞爪,像極了少年狂妄。
“所以你要小心,秦家人好搶。”
“行,知道了。”
女孩力氣終究是敵不過他,沉雲曜兩下就把她按進車裡。
“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車廂里昏暗,狹窄的後座上兩人緊緊擠在一起,少年眼仁反射冷光在夜裡散著狼性的幽藍,他好像在咬牙,臉越貼越近。
“沉家人好戰,就不怕你這種辣的。”
有醫生隨行一點也不奇怪,也許是因為自己的母親,這是虞卿每次有事出門時都會帶的。
她站在角落,看著來往整理東西的人匆忙反覆,自己卻怎麼也入不進熱鬧里。
虞卿同樣憤怒,但也沒想真的要了他一條命。女兒的眼神她看在眼裡,和自己當年如出一轍。所以她沒阻止沉鐸也沒阻止兩個大打出手的兒子,隨著他們去爭。
屋裡男人貼著牆邊滑坐在地上,他難得在外人面前現出失意。虞卿眸光隨著他滑下的動作一緊,進到屋裡和他抱在一起。
“老公。”
“爸媽——”
不等虞卿安慰丈夫,女兒已經站在門口,瀲灧雙眸殷紅被淚水浸泡的有些腫。
“爸爸,地上涼,快起來。”
沉鐸只顧著發泄憤怒,還沒來的及抱抱自己的女兒。
“安安。”他聲音嘶啞,褪去紅潮的臉上疲憊又頹廢。“讓我看看你。”
沉安安湊到父親面前,他凝視女兒兩秒突然愣住,然後眸子里閃動這意味不明的光影。
伸出大拇指輕輕蹭了蹭她唇角。
“有血。”
女孩身子微滯,眼神便開始躲閃。血應該是剛才她親吻沉初時蹭上的。
那血的顏色發暗,已經是棕紅色,沉鐸一眼就看出這是誰的血。他閉了閉眼,突然想起女兒出生那天虞卿說的話。
心裡想著竟然念出口。
“沒血緣的祖孫叄代居然如此像啊。”
好像是這麼一句。
“當——!”
虞卿剛扶起丈夫,沉安安剛扶起父親,內屋就發出一聲巨大噪音,什麼堅硬的東西落在了地上。
驚恐,難過,憂慮各種心情攪得女孩心思繁亂,聽到聲音才想起裡面的老人和孩子們。
“爸爸,裡面有個老人,還有很多小孩,他們都是孤兒......”
經歷過戰火和飢餓的善良來之不易,沉安安動了惻隱之心,就算是為了回報老人的收留。
她走到門邊輕輕敲了敲門,“月奶奶?開開門。”
裡面有清晰的腳步聲急促而慌張,女孩狐疑,又敲了敲門,卻始終不見打開。
沉鐸聽到她呼喊的名字猛地抬起頭,未幾又搖搖頭放下。
他這是在做什麼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