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刺(1V1,病態掠奪,偽骨科) - 28、本就是一腳踏入深淵的人,她身為綻放在

那扇通往裡屋的房門緊閉,老人在門的另一側用滿是褶皺的雙手捂著臉,兩行渾濁淚水浸入乾枯指縫,也順著皮膚的褶皺向下流淌。
從她看到沉安安第一眼就覺得她熟悉。那雙明晰靈動的大眼睛和自己年輕的時候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只是她沒想到這孩子居然還有兩個同胞哥哥,那男孩昏迷的時候她遠遠地瞧見了他的眉眼,睡著都能從上面看出沉鐸的影子。
多好,她的兒子不僅活了下來,還有了自己的孩子。這回她不用再想著他是不是已經死了,或者會不會孤單。
眼淚滴到小女孩額頭上,她眨眨粉紅色的眼珠,伸手抹掉幾處濕潤溫暖。
“月奶奶。”
女孩小聲叫著老人,軟糯里夾雜著奶音,白芍般的皮膚耀著熒光。
她剛想問問奶奶為什麼哭,就被老人一把捂住了嘴。
“小兔,從現在開始,就叫奶奶。”她身子不住顫抖,手臂又緊了幾分。蒼老的聲音沙啞乾涸,和她的人一樣狼狽破敗,像一灘耗盡了最後一滴水的泥潭。
她攏了攏花白的發,又對著其他孩子也這麼囑咐。
雖然在他心裡她怕是已經是個死人了,也不能冒這種風險。
沉月早就聽說過以前管理這片土地的人和自己的孩子同名,只是她卻從來不敢把這兩個人聯繫到一起。
她曾經的兒子已經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小男孩,他已是個成熟的中年人,還能有機會教育自己的孩子。
外面站著他漂亮的妻子,她看到了,還有叄個已經長大的孫子孫女,她也看到了。
這就可以了。
沉月不會去打擾他,她永遠無法釋懷當初扔向他的那塊石頭,而且如今她們雲泥之別,他高高在上,有為之驕傲的一切,而她現在只是一個拋棄孩子的母親,不僅如此,同時還是下作的妓女。沉鐸現在的身份不需要也不能有這種出身的母親為他抹黑。她的存在就像一顆毒瘤,遲早會腐蝕掉他的生活。
“小兔,一會兒如果剛才那兩個姐姐想進來,你就過去和她們說我身體不舒服睡下了,不要讓她們進來。”
她太喜歡沉安安了,只是高低之間隔著鴻溝不能逾越。這未來是當初她在街上時就選好的,卻怕女孩來了她會忍不住想抱抱她
沉初左臉高高腫起來,紅里夾帶著絲絲青紫,嘴角那串血絲一直淌到前胸。
“咳咳”
“跪下。”又重複一遍。
沉鐸轉動手腕,鋼棍便在石灰地上碾出一道白印。沉初盯著那道痕迹眼底清淡冷漠,在來勢洶洶的父親面前始終未起半分波瀾。
這是他們從小熟悉的家法,沉鐸雖然早就不再是傭兵,本質卻還是那頭暴虐兇殘的野狼。他的耐心只積攢下來留給妻子女兒,叄兄弟從小經歷的最多的恐怕就是挨打。
可他也知道,每次父親再生氣也只用一分力,成年之後他再沒見過這東西。
時隔多年之後重逢是因為他忘恩負義糟蹋恩人的親生女兒,父親盯著他的黑瞳充血熾熱,他幾步之外都能感受到來自男人身上的滔天怒火。
沉初和父親一樣是披著戰場血衣廝殺出來的鐵漢,除了沉安安之外就不會再有任何事讓他覺得恐慌。
他嘴角笑意仍在,女孩離開之後他格外留戀指尖上她的餘溫。即使這主動不是出於她本心一次主動,他吻上手指,薄唇研磨凈她遺留的馨香,又仰起頭看了眼發黑的屋頂。
他們之前住的房間和這裡一樣幽暗,只有頭頂那扇天窗能在白天時漏進來一縷光。安安總是坐在一方明亮里愣神,有時會仰著頭,有時會垂著眼睫,每個角度都美得無懈可擊。
沉鐸給了他尊重,讓他兀自暢想。未久后他用右臂撐起身體蹭著牆壁起身跪在地上,單手解開自己的衣扣脫掉上衣,露出疤痕密布的精壯胸脯和帶著槍傷的手臂。
男人在父親面前低下頭,從家裡帶走安安已經十幾天,從闖進她身體那一刻就已經預見了自己的結局。
沉鐸瞥到他流血的左臂,血跡已經流到手上,鮮紅和暗紅相交,殘留的四根手指撼動他目光。
墨色里倏地附著上猩紅,大掌猛地鉗住他的下巴。
“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該反抗的人面上波平如鏡,該坦然用刑的人卻心有不甘。
可誰都知道沉初不會反抗,即便自己與父親已經勢均力敵,他也不會還一下手。
“沒有。”
沉初抬起頭,也看到了父親的視線落在哪裡,自己跟著轉過左手,片刻后又轉回去不再看它。
他當初替下安安是自己心甘情願,從沒覺得誰欠了他。
說完下一秒,沉鐸眉心抽搐兩下,高高舉起手中的鋼棍發狠砸在他背脊上。
這種恨出於什麼他自己都不清楚,大概是恨鐵不成鋼。
蜜色皮肉瞬間被鐵器打得皮開肉綻,中間高高鼓起一條,兩邊被大力撕扯裂開,傷口猙獰恐怖。
男人牙關緊咬一聲不吭,五官皺在一起,臉色驟然通紅滾燙。
本就是一腳踏入深淵的人,她身為綻放在頭頂之上的花,足以讓渾身泥濘的自己痴迷仰望。
他是混蛋,他死有餘辜,但是值得。
抓著圍欄的女孩隔著牆都聽到了裡面的聲音,她不住猜想畫面,身子一軟倒在母親懷裡,滯愣的雙目里沁著淚珠,墨色髮絲不斷搖晃。
“媽媽,讓他走就行了,我們不要再見到他就可以了”
“安安。”虞卿抱住女兒,看了眼在旁邊已經快動起手來的兩個兒子並不阻止,“他做錯了事,就該受到懲罰。”
道理她都懂,從小家人就教她不要做無謂的善良,可就是忍不住。
她咬著指尖,粉潤的指甲被咬得鮮紅。
“乖”虞卿安慰她,眼神始終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
沉鐸不會真的殺了他,就算沉初不再是兒子,也是和他一樣的人。他們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該互相理解的兩個人,外表明明剛硬生冷像個鐵塊,內心卻無比脆弱,靈魂必須有可以安放的歸宿才能生存。
虞卿看過沉鐸所有破碎的不堪,當年他是如何從底層艱難生存,自然也懂沉初的搖晃不安。
但沉鐸的身份不再是掠奪者而是父親,安安是他擁抱新生活的寄託。家裡男人一貫霸道偏執,這股血脈大抵來源於虞伯遠。當他自己離開之前的立場就必須泄掉這股憤怒才能給放沉初生路一個理由
鋼棍一下下打在男人胸前脊背,劇烈的疼痛和失血讓他面色由紅轉白,額頭上,臉上,都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他每動一下都會往下滴落一股。久而久之,地上就不僅僅只有飛濺出的血花,還夾雜著深灰斑點。
他的上身血肉模糊,肩膀和脖頸處的汗水隨著他呼吸頻率匯成溪流,幾乎全都侵進裂開的皮膚里,每滑過一滴都帶來鹽水澆過傷口般的難捱痛苦。
“嗯”他終於出了一聲,聲音清淺幾不可聞卻被執行家法的人聽到。
不是疼極了他絕不會出聲,這點沉鐸知道。
鋒利的上下唇摩擦開合,他頭上附著同樣的汗水,連眼尾都紅得一致。
“你後悔了嗎?”
沉鐸舉起槍逼他,保險緩緩拉開。
只要聽到一句後悔,他就最後一次以父親的身份饒了他,讓他滾出沉家從此再無瓜葛。
“說。”
“呃”他喉結滾動,掀開濕粘的眼皮睨到漆黑槍口。
竟把頭往前湊了湊。
“不我愛安安她已經是我的了”男人身子虛晃,眸光已經開始渙散,卻依然不肯說一句軟話。
他可以認輸,可以認慫,但關於小姑娘的事絕不退讓。
眼尾的赤紅霎時沖暴整個眼球,沉鐸槍口抵住他額頭,食指已經搭上扳機開始用力。
“你他媽找死!!”
眉心顫抖得更甚,卻在按下去前一刻扔飛手槍揮起鋼棍打在他身上!
這一下比之前的每一下力量都重。
“噗——”
跪在地上的男人結結實實挨了這一下,身子前傾猛地噴出一口血。脖子緩緩扭向窗外,逐漸彌散的瞳光流動尋找。
只可惜外面太黑了,他連安安的影子都看不到。
“謝謝你,爸”
他目光在下一秒失去焦點,高大的身體頹然崩塌在地。意識消失前他彷彿看到沉雲曜沖了進來,又好像是沉雲朗,他沒能看清,因為那都不是安安。
“大哥——!爸,你怎麼能真殺他!他有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沉雲曜從未這麼和父親講話,倒在地上的男人一身血紅,他看得全身都在發抖,馬上伸出根手指放在沉初人中上去探他的鼻息。
還好,還有氣,只是身上白如死灰和冰涼的溫度實在像個死人。
“幫我抬人!”沉雲曜和二哥打了一架才進來屋子,他沖著身後喊人,幾個士兵一起把男人沉重的身子抬出去,走到哪裡身下的血便滴到哪裡。
沉安安挪到門邊看著面色蒼白的男人被抬出來,那些紅色的印記邊緣殘次不齊,一道道刻在他身上觸目驚心。上午還與自己身體親密的人幾乎已無生息,嘴角還掛著已經變成棕紅的血絲。
一個士兵腳下一滑,男人身子就跟著歪了歪,斜開的口袋裡緊跟著劃出一道紅白相間的光。
女孩彎腰撿起來,眼中鮫淚把寶石和銀鏈的光彩氤氳成一團光怪陸離。她摘下這條項鏈半天,就覺得恍如隔世那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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