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匆忙趕到,恰看了個正著。
胸中氣血翻湧,卻由於愧疚和自責不敢走上前,躊躇不安。
到底見不得她偎依在別人懷裡,他走過去,平素溫和的臉上一絲表情也無,在燈火的照射下顯得有些森然。
“公主,有沒有受傷?”走到近前,才發現她身上披著件男人的外衣。
他瞳孔微縮。
礙著她的清譽,甚至不敢聲張,不敢去問到底有沒有出事,一雙手忙不迭地伸過去,意欲把她接過來。
抱著她的男人不願放手,和他對視一眼。
眼中獨佔和警告之意太過分明,讓人完全無法忽視。
沈沅的臉色差到不能再差,手緊緊箍住蘇錦書的雙腿,和南初暗暗較勁。
他認得這個人,羸弱小國的質子,對東周和西齊俯首稱臣,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派去西齊為質的,是這個人的同胞妹妹南嫣。
這南初哪來的膽子?他不由得不懷疑對方的居心。
怎麼就那麼巧,正好在他的注意力被分散的那一小會兒,馬突然受驚;怎麼就那麼巧,蘇錦書恰好被南初救下?
兩人一左一右拉鋸,蘇錦書有些吃痛,嬌嬌地抱怨:“疼……”
沈沅有所顧忌,只得先放手。
蘇錦書卻轉而攬住他脖頸,扭頭對南初道:“南初太子,煩勞你帶本宮上來,趕快去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吧,若是留下疤痕,就全是本宮的不是了。”
又命令自己宮中的醫官親自去給南初治傷,字字句句,十分關心。
沈沅一顆心又酸又澀,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悶頭抱著她往回走。
蘇錦書在他懷裡扭了扭身子,調整出一個舒服的姿勢,悄聲道:“裕之,你莫要自責,我沒有受傷。”
沈沅抱緊她,說話帶著些鼻音,竟然像要哭的樣子:“萬一呢?若你有事,我萬死難辭其咎。”
蘇錦書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口中道:“呸呸呸!什麼死呀活的,童言無忌!好啦,裕之,我真的沒事。”
她的手柔若無骨,緊緊貼在他唇上,因為沾了夜晚的涼氣而有些冰冷,卻讓他連大氣都不敢出。
可惜,她一觸即收。
送她回到宮中,目送她被宮人們簇擁著去往御池洗漱,他知道自己該離開,卻邁不動步子。
今天的事情,雖是有人設計,但歸根結底還是怪他大意。
一個暗衛悄悄出現,無聲無息,形如鬼魅,他跪在地上稟報:“殿下,馬身上的那支袖箭,是一個養馬的小倌出的手,只是我們去遲了一步,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被人一刀斃命。”
沈沅沉默片刻,冷聲道:“繼續查。”背後的人下手這麼快,顯然是深思熟慮,計劃詳盡,只是不知道在圖謀些什麼。
他想了想又吩咐:“你召影一影二回來,留在這裡暗中保護公主,我過幾日便不得不回國,但她的安全絕不能再出半點差錯。”
影衛吃了一驚,勸道:“殿下,影一影二是陛下親自為您選的高手,列名江湖排行榜前十,他們的職責是保護您的安全……”
沈沅打斷他:“按我說的去做,告訴影一影二,以後認公主為主,凡事以公主為先。她若有事,提頭來見。”
影衛一凜,低頭稱是,又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沈沅坐下來,將頭靠在用鏤空工藝雕刻著大朵牡丹的金絲楠木柱上,聞著飄渺幽遠的靈犀香,心神鬆懈下來,漸漸昏昏欲睡。
有遙遠的人聲傳到耳朵里,聽不真切,又很快安靜下來。
彷彿睡了很久,又彷彿只是一眨眼,他猛地睜開眼,看見一張近在咫尺的美人臉龐。
她新沐浴完,只穿著雪白的中衣,長發濕漉漉地披瀉下來,打濕前襟後背。
神情極天真無辜:“裕之哥哥,你既然困了,為什麼還不回去?”
“我……”其實,沈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賴著不走,可能還是有些后怕,只有待在她宮裡才能心安。
她將一塊方巾遞在他手中:“既然你還沒走,不如幫我把頭髮擦乾吧!”
說完,她便跪坐在他身前,後背朝向他。
手指穿梭在她濕滑的髮絲間,沈沅的一顆心都是顫的,忍不住懷疑此刻自己仍在夢中,不然怎麼可能離她這樣近,這樣親昵?
極細緻小心地將頭髮一縷一縷擦乾,快要好了的時候,他無意間低下頭,看見她頸間一根殷紅如血的絲繩微松,將開未開。
腦子懵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那是什麼。
他慌亂地移開視線,磕磕巴巴:“好……好了。”手裡像被燙到一樣鬆開她的頭髮。
“我……我先走了,明日再來看你。”他站起來,又不放心地叮囑,“公主,你衣服都濕了,快些去換一件吧,夜裡天冷,小心風寒。”
蘇錦書卻揪住他衣領,仰頭道:“裕之,我有些怕,你能留下來陪我么?”神情間滿是依賴,還有些驚惶。
沈沅的心立刻軟了,也是,她白日里受了那麼大一場驚嚇,只怕要做噩夢。
只是……這未免太於理不合。
正躊躇間,聽到嬌軟的聲音對他撒嬌:“裕之……裕之哥哥……我真的很怕……”
沈沅深吸一口氣。
罷了,管它什麼規矩禮法,總之他早晚是要把她娶回去的。
督促她換了衣服,像只小獸一樣乖巧地躺在了床里側,他連外衣都不敢脫,和衣而卧,和她之間空出一個人的距離。
蘇錦書側身面向他:“裕之哥哥,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
沈沅規規矩矩地平躺,雙手在身前交叉,聲音溫和:“好,公主想聊些什麼?”
看似風輕雲淡,實際心已經跳得快要蹦出來。
“唔,聊聊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吧。裕之哥哥,你總說你喜歡我,是喜歡我這個人,還是覺得我身份與你相配,算得上門當戶對呢?”
他側過身來,和她面對面,聲音隱忍:“若你不是東周公主,我必定早就把你擄回家,日日夜夜看著你,寸步不離。”
說完他便立時後悔起來,是不是這場景太旖旎,竟然讓他放鬆心神,說出了藏在心底的話。
蘇錦書眨眨眼,又眨眨眼,並不害怕,反而笑道:“裕之哥哥,沒想到你還有這樣不君子的一面,真是令我驚訝。”
沈沅索性破罐破摔,問道:“公主,方才我便想問你,你和那個南初太子,很熟嗎?”那個男人看她的眼神太危險,不由得不讓他介懷。
“唔,還可以。”蘇錦書添了一把火,“他對我很好,況且今日還有救命之恩。”
沈沅皺眉:“公主最好離他遠一點。”
“為什麼?”蘇錦書翻過身來挨近他,雙手托臉,眼睛亮閃閃的,“我覺得他人不錯呀!”
沈沅咬了咬牙,還是沒忍住,問出句酸話:“那公主是喜歡他多一些還是喜歡我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