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女一侄正襟危坐,認真地聽著朝臣們滔滔不絕的辯論,東周陛下只覺說不出的高興。
穠桃和晏清先後開了竅,之前的嬌氣頑劣盡去,開始能為他分憂了。
“稟報陛下,西齊太子送信過來,說是不日即將到達東周,親自為陛下賀壽。”一個大臣上奏道。
蘇錦書的耳朵豎了起來。
如無意外,這西齊太子沈沅應當就是這條故事線的男配了。
他前年來東周做客,無意中撞見原身,猶如中了蠱一般對她一見鍾情,從此千里之外鴻雁傳書,書信禮物絡繹不絕。
可原身對他這樣溫文爾雅的男人不感興趣,只喜歡能激發自己聖母心的落魄質子。
西齊和東周國力不相上下,沈沅這樣一個尊貴的太子,竟然親自來東周給陛下賀壽,明眼人都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陛下和晏清都齊齊望向蘇錦書。
陛下心裡有些舉棋不定,之前看蘇錦書不成器,性子直白,毫無心機,他確實想過和西齊聯姻。
一來穩固兩國關係,二來西齊國力強盛,沈沅又鍾情於女兒,必然可保她一世喜樂無憂。
可做別人家的媳婦,哪裡有自己當國君來得舒服自在?
罷了,一切只看女兒的意思吧。
對陛下所思所想一無所知,蘇錦書純粹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東周的國情,居安思危,有備無患,以免重蹈亡國的覆轍。
聽政結束,一起用了午膳,有晏清插科打諢,陛下又是個閱歷甚廣的人,說話旁徵博引,風趣幽默,一頓飯吃得倒也熱鬧。
飯後,蘇錦書坐著僅比陛下的儀仗少刻了一條夔龍紋飾的轎輦,往自己宮裡去。
新換的婢女錦瑟雖不如玲瓏機靈,卻老實本分,不該說的話從不亂說,很讓她滿意。
錦瑟遞過來一封素凈的信箋,稟報道:“公主,這是西齊太子派人並著公文一道送過來的私信,指明要親手交予您。”
蘇錦書饒有興味地打開信,看見筆走龍蛇,字跡十分飄逸風雅。
“公主殿下親啟:
公主收到此信時,裕之應已抵達東周都城之外。
距離上次相見已有一年之久,裕之心中倍感煎熬,幾不能抑,又恐唐突公主,不敢貿然造訪,故有此信略抒胸臆。
盼儘早與公主相見,萬望回信。
隨信附親釀桃花醉一壇,此酒清甜芬芳,入口回甘,望公主喜歡。
沈裕之字。”
不擺架子,不稱孤,反而句句以表字自稱,謙謙儒雅間,又把思念的情切盡數表達出來,並不裝模作樣,這個沈沅真是有意思。
錦瑟道:“公主,隨信另有一壇酒送來,您看應當如何處置?”
她道:“埋在院中的桃花樹下吧,得空了再取出來喝。”
回到居住的宮殿里,在採光極好的鏤空雕花窗桕下,她左手按著右手寬大的衣袖,提筆開始回信。
已經和宋長安確認過,沈沅確是此次需要攻略的男配。
令他滿意不難,左不過和他琴瑟和鳴,終成眷屬罷了,他對原身也沒有什麼其它的要求。
可南初心機深沉,她應當如何應對呢?
寫著寫著,她計上心來。
原身在前世失身又失心,傻傻地以為南初是真愛自己,悄悄放虎歸山,鑄成大錯。
亡國后,又單純地以為自己畢竟懷了南初的孩子,他對自己也有真心,主動受降,委身入了他的後宮。
誰成想南初最開始就是有意接近她,利用她,她在後宮飽受欺凌,又失了孩子,他連看都沒有看過她一眼,令她徹底絕望,最終瘋癲,直接從城樓上跌了下去。
情之一字,最甜,卻也最毒。
不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
第二天早晨,剛到議事堂不久,便聽到有人稟報,說西齊太子前來覲見。
晏清偷笑著拉拉她衣袖:“姐姐,沈太子好快的腳程,昨天剛打過招呼,今天就到了。”神情間難掩促狹。
蘇錦書橫他一眼,看得他渾身一凜,立刻坐直。
“我……我什麼都沒說。”晏清非常識時務。
沈沅走進來,行過禮后,眼睛飛快地往旁邊掃了一眼,果然看見那個他魂牽夢縈的身影。
一年沒見,她長開了些,越發艷光四溢,到哪裡都是人群中的焦點。
真想把她關在殿里,不讓別人再多看她一眼。
他收起內心一霎那翻騰起來的陰暗情緒,溫潤地拱手對蘇錦書行了個平禮:“公主殿下,許久不見。”心裡已經做好被對方冷眼相對的準備。
他很明白,蘇錦書不喜歡他,一直以來只是礙於公主的禮儀敷衍他罷了,他寫十封信,她也未必回上一封。
可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的,他這種行為,或許就叫犯賤吧。
意料之外,蘇錦書竟然起身回禮,落落大方:“太子殿下,別來無恙。”
東周陛下看在眼裡,老懷大慰,女兒是真的長大了,已經學會喜怒不形於色。
愣怔之後,湧上來的是狂喜,這是不是代表著她對他有所改觀了?沈沅情不自禁露出個溫柔的笑容。
散朝之後,沈沅自發地跟在蘇錦書身後,走出大殿。
晏清偷笑一聲,撒腿溜了。
這個沈太子,和堂姐也算相配,看著也順眼。
沈沅亦步亦趨,遭蘇錦書橫了一眼,輕咳一聲道:“公主殿下,聽聞東周的壁畫牆繪乃是一絕,其中尤以公主的蘭芷宮最為巧妙,不知我是否有機會觀賞一二?”
蘇錦書有意戲弄他:“是么?說來不巧,我嫌那些牆繪看久了乏味,已經命人全部清除掉,換成青石磚瓦了呢。”
沈沅滯了一下,鍥而不捨道:“我另外送了些禮物給公主,已經遣人先行送到公主宮殿里,只是其中有些機巧玩具,操作方法需要親自示範給公主看,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
“哦?在太子殿下眼裡,我竟如此蠢笨,連這點悟性都沒有么?還需要人來教?”蘇錦書面露不悅之色,心裡卻快要綳不住。
“自然不是!”沈沅有些著急,“公主冰雪聰明,只是……只是其中有個匣子,我也沒研究明白應該如何打開,想向公主討教一二。”
說來說去,反正就是想去她宮裡。
蘇錦書忍住笑,驕矜地點頭首肯。
下轎時,沈沅殷切地過來相扶。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蘇錦書腳下不穩,徑直朝他跌過去,被他下意識抱了個滿懷。
少女身量未足,形容尚小,摸起來卻不可思議的柔軟。
沈沅白玉一樣的臉上泛出薄紅,理智知道自己應該及時鬆手,身體卻很誠實,緊抱不放。
蘇錦書靜靜伏在他胸前,聽到少年一下快過一下的心跳,咚咚咚咚,震得她耳鳴。
周圍的宮人都低下頭來,不敢說話。
過了半晌,少女軟糯的聲音從胸口傳來:“你還要抱多久?”
沈沅回過神來,連忙放開她,臉上的紅一直蔓延到耳根,想要解釋卻又覺得心虛。
蘇錦書已經邁步走進宮殿。
他急忙跟上。
沒有人看見,角落裡一個身著玄色衣衫的少年,面目陰沉,雙眸中泛出血色。
他攥緊了拳頭。
沒有人能從他身邊奪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