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書撣了撣寬大的衣袖,形容冷淡地看著南初被身旁的宮人拖到一邊,按著跪在地上。
玲瓏伏地求情:“公主您有所不知,這位是北明的太子,想來他衝撞您應當是事出有因,請公主詳查。”
這時,那“因果”——東周小霸王晏清帶著一群僕從追了過來。
晏清是陛下兄長身後留下的獨子,也是她嫡親的堂弟,因著年幼失怙,被府里的下人們捧著縱著,越發無法無天。
看起來好像是晏清秉性驕縱,仗勢欺人,欺負這弱國來的質子。
晏清怒髮衝冠,衝過來要揍人,轉眼看見立在一旁的堂姐,嚇得噗通一聲跌倒在地。
“堂……堂姐,您怎麼在這兒?”他那模樣,像老鼠見了貓。
回想起上次,自己無故發怒鞭打了一個宮人,正好被這位堂姐看見,一狀告到御前,陛下氣得關起門來,狠狠揍了他一頓,還罰他抄了一個月的佛經。
他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蘇錦書竟然沒有發作,反而招招手令他過去。
晏清膽戰心驚地站在她身旁,聲如蚊蚋道:“堂姐,我可以解釋的,真的。”
哪裡還有半點兒剛才喊打喊殺的氣勢?
蘇錦書沒有答話,反而轉向仍然伏在地上的玲瓏,問:“你方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玲瓏心裡隱隱察覺到哪裡不對,可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能不答話,只好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蘇錦書冷笑:“好丫頭,沒護住本宮不說,還如此善解人意,這般會為外人開脫。”
玲瓏愣住,隨即連聲求饒:“奴婢萬死!求公主饒命!”是她看公主一向和顏悅色,又年幼無知,便想當然地覺得公主好糊弄。
蘇錦書不耐煩地揮揮手:“無妨,本宮成全你便是。”
她轉身看向一直跪在地上默然不語的南初,問道:“北明太子,我將這侍女送與你,你可願意?”
玲瓏抖做篩糠,她本就是南初安插在穠桃公主身邊的一顆棋子,如今被公主遣返,回去還能有活路嗎?
她痛哭出聲,早被有眼色的宮人堵住了嘴。
南初神色間閃現一抹疑惑,隨即快速遮掩下去,低眉斂目:“謝過公主,那南初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蘇錦書往前走去,走出幾步,回過頭來敲打他:“南初太子,既然身為質子,便應當有做質子的覺悟,本宮勸你,沒事還是不要亂走的好。”
晏清是飛揚跋扈不假,可若不是他有心上趕著碰瓷,自己撞上來,晏清何至於跟他一個小國質子過不去?
看著她硃紅色的身影遠去,南初眉頭深鎖,若有所思。
一切,為何和前世不大一樣了?
前世,他有意接近她,令玲瓏引她到了跑馬場,又在她騎的馬上做了手腳,在馬發狂失控的時候英雄救美,令她對他一見鍾情。
她金尊玉貴,卻有一副赤子心腸,不但從不因他地位低微而看輕他,反而對他頗多心疼尊重。
可以說,在東周為質子的六年裡,如果沒有她處處照拂關心,他絕不可能過得那樣輕鬆。
他以為自己對她只是利用,可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的,等到她香消玉殞后,他才意識到自己真正的心意。
好在上天垂憐,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
這一次,他不僅要這萬里河山,還要把她捧在手心,彌補對她的所有虧欠。
只是事態的發展,略微偏離了他的掌控。
他定下心神,沒關係的,穠桃遲早還會愛上他,心裡眼裡只會有他,他不急於這一時。
晏清像只猴子一樣抓耳撓腮,跟在她身後走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好奇發問:“堂姐,你今天……怎麼竟然會站在我這邊?”他都已經做好被堂姐狠狠教訓一頓的心理準備了,事態的發展卻完全出乎他意料。
蘇錦書回頭橫他一眼:“你是我嫡親的堂弟,在外人面前,我難道還能折你的面子不成?”
她這話讓晏清聽著受用至極,想想也是,堂姐雖然經常會跟陛下告狀,但在外人面前,還是很給他面子的。
他雖然霸道,卻並非不識好歹,當即笑逐顏開,露出兩個可愛的小虎牙:“謝堂姐!”
蘇錦書走到御花園中,屏退左右,坐在青藤纏繞的鞦韆上,緩緩晃動:“不過,你知道你今天錯在哪裡了嗎?”
晏清想起方才的爭執,再次泛起怒色:“是他有意挑釁我的!”他上午去跑馬場騎馬,本來沒想和那個弱國的質子搭腔,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被南初三言兩語撩撥得氣性上來,和他賽馬。可氣的是竟然還輸了,一時惱羞成怒才想教訓對方一頓,結果正巧碰上了堂姐。
蘇錦書橫他一眼:“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晏清疑惑地問。
“你是什麼身份,他是什麼身份?瓷器安能碰瓦罐?沒的折辱了自身,倒給了他臉面。”蘇錦書輕斥。
晏清若有所思,半晌垂首作揖:“謝堂姐教我。”
孺子可教也。
晏清雖然看著不成器,但卻繼承了他父王驍勇善戰的出眾才能,原書中,南初成年後回國繼承王位,北明漸漸勢大,舉國之力攻打東周時,原身陷於情愛不爭氣,陛下又病危,全靠晏清臨危受命,才堪堪撐了一段時日。
只是原身和晏清早就因為南初的挑撥而離心,在陛下身死後,她這個唯一的公主帶著朝臣歸降北明,晏清心灰意冷,帶著殘兵遠走,整個東周落入南初手中。
這樣的好苗子,在蘇錦書手裡可不能浪費。
她誠懇地道:“阿清,以往我對你管束頗多,你心裡或許對我頗多怨言。但阿姐希望你明白,我只有盼著你好的份兒,絕沒有一絲惡意。”
“這個世上,所有人都會順著你,只有我和父皇才會恨鐵不成鋼,希望你往好路上走。”
“你也知道,我們家子嗣單薄,平輩中,我只有你這一個親人,以後只能與你守望相助,阿清,你懂我對你的期望嗎?”
她這些話,沉甸甸地砸在晏清心上。
第一次有人說,對他心懷期望。
眾人都說他是實打實的紈絝子弟,只需吃喝玩樂就好,第一次有人告訴他,不是這樣的。
他可以有別的路走。
晏清愣了半天,看見蘇錦書已經走出很遠,連忙小跑著追上去。
“姐姐,我應該怎麼做?你希望我怎麼做?”他雙眼中燒起不一樣的亮光。
“明日早起,隨我一起去議事堂聽政吧。”輕軟的聲音順著微風送入耳中,悅耳動聽。
“好!”晏清高高興興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