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作嘔的血污味徘徊在這條街道,織柔腳下已經累積了數十隻赤鬼的頭顱。
被斬首的赤鬼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暗紅色的血液逐漸凝聚在一起,可即便是這樣,任還有眾多赤鬼源源不斷地從四面八方朝她襲來。
手中的不終刀發出嗡嗡聲,似是也想參戰。
但自始至終,她都未讓不終刀真正見血,而一直是在用罡風斬殺,甚至連飛濺出的污血都被一併彈開。
不對勁。
織柔後退一步,偏頭躲開了朝面而來的利爪,手起刀落砍下對方的頭顱。
隨即將刀豎立於地面,以刀為中心,罡氣化界,形成了一方剛好包納她的防護罩,隔絕了赤鬼的持續撲殺,開始環顧四周——
若一座城裡有鬼怪作祟,那身為城主,要麼將其斬殺,要麼及時向太虛山求助。
可這祈洲,分明有眾多食人赤鬼,太虛山竟一點風聲也未聽聞,必然是被刻意隱瞞了。
是誰在隱瞞?又為何而隱瞞?
天地初開時,世間一片混沌,神魔人妖共處,紛爭四起。
神與魔經曆數千年的廝殺后,最終將魔擊退於下界,且封印了魔再次入界的通道。
又過千年,隨著世間靈氣逐漸稀薄,古神順應天道,前往上界,只在北海一處留了天階。
人與妖則留在了世間。
一開始,兩族摩擦不斷,時不時便燃起戰火衝突。
妖族天生長壽,且感應世間萬物,自然修行,因此人族節節敗退。
不知哪日起,有一名喚千秋子的人族,無意間引氣入體,至此,他開啟了凡人修真的道路。
待到他分神期,便開山立派,指引擁有靈根的凡人修行,而他所在的那座山,便是後來的太虛山。
此時,人與妖的鬥爭愈演愈烈,而妖族間出了個大人物。
大人物橫空出世,手腕了得,短短數十年便將各自為政的眾妖們重新整合,以南疆為城,建立起綿延數千里的妖都。
又與已初具規模的太虛山定下和文,從此互不干擾。
太虛山自建立至今已有兩千年,而開山鼻祖千秋子,也於五百年前踏上天階,羽化登仙。
直至現在,太虛山已是當前世間主流修真者所在地。
而太虛山與諸多城池,都是設立有傳音鈴的。
傳音鈴,千里傳音,歷來由城主掌控,但凡哪座城池有何異動,其城主都可通過傳音鈴及時告知太虛山。
究竟為何,這座城的城主對於此事不發一聲呢?
陣陣嘶吼打斷了織柔的思考,她抬眼一看,數只赤鬼揮舞著雙臂,貌美的臉皮與血紅的肉肢緊貼在結界上,場面著實令人窒息。
默了一瞬,織柔決定今晚就此為止,其餘事件還是白日繼續探查。
但就在此刻,忽聽得輕微的“噗呲”一聲,她錯愕地尋著聲響處看去,發現結界居然裂開了一道痕!
“我知我結護與符咒學藝不精,可沒想到居然如此不精……”
織柔盯著那道逐漸分散擴大的裂痕喃喃道,有種挫敗感。
只不過這挫敗感並沒持續多久,下一刻,她抬刀自破結界!
之前由罡氣形成的防護結界在一瞬間消失不見,金色的氣焰爭先恐後沒入刀中,下一刻,還未等赤鬼有所動作,被吸收進刀的氣焰伴隨著罡氣又爆發開來!前方的赤鬼皆被衝破軀體!
破開血肉模糊的一條道路后,織柔正要轉身離開,誰料這時,最開始被攔腰砍斷的那隻赤鬼,居然和其他無頭赤鬼的血肉一起蠕動了起來!然後快速聚集,融合,緊接著變成了一坨足足有兩人高,夾雜著各種肢體與臟器的肉球!
而在肉球的最中間,是那顆美麗的頭顱,“他”正死死盯著織柔——
事情就發生在幾息之間,織柔不由得握緊刀柄。
那張臉對著織柔微微一笑,張開了口。
她心下一跳,危機感令她立馬運氣封閉五感,卻還是晚了一步!
一種形容不出的聲音衝進她的神識,尖銳刺耳!
織柔一陣頭暈目眩,再一抬眼,怪物已經與她貼臉!她甚至能看到怪物臉上的細小絨毛。
那張絕美的臉死死盯著她,嘴角一點一點裂開,直至耳後,隨後猛然張開血盆大口!似是想吞噬她!
就在此刻,破空之聲傳來,一道厲氣直衝向怪物,只聽得“噗嗤!”一聲,那張臉上出現一條血線,怪物停止了動作,呆立在原地。
織柔連忙後退幾步,躍上一旁的屋頂,下一秒,怪物斷成兩截,腥臭的血噴射滿地。
她皺眉捂住鼻子,朝剛才厲氣出現的方向望去——
不知何時,月亮從雲層中穿梭了出來。
月色如水,溫柔地籠罩在男人身上。
男人站在百米外的空地上,白衣金綉,手持摺扇,墨發散披,眉眼柔和。
在月光下,彷彿是落下凡塵的月宮仙。
看到織柔望過來,他雙手合扇,對著織柔遙遙一拜,聲如玉石相擊,清朗無比:“阿柔,許久不見。”
“……”
織柔默然收刀,有些不大自在的回禮:“多謝明公子出手相助。”
明水涯,藏天下萬寶的蜃樓主人,也是,她那差點就成婚的未婚夫。
織柔現在的心情就是尷尬,十分尷尬。
這還是她與明水涯自那日以來,第一次再見面,她還沒做好準備如何面對他。
“阿柔。”
扇柄輕敲著手心,明水涯溫聲開口:“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
他專註地看著織柔,喚著以前的稱呼,就好像他們之間絲毫沒有任何隔閡和生疏。
織柔心中一團亂麻,卻也不知如何理清,聽到這句話,便點點頭,從房檐上躍下。卻驚訝地發現之前被削成兩半的赤鬼屍體已不見,不僅如此,連同地上的血跡,之前屬於凡人的殘軀,通通消失。
如果不是空氣中還浮蕩著血腥味,她都快要以為之前是自己出現幻覺了。
“這是……怎麼回事?”
最終還是沒忍住,織柔問向已經走近自己身前的明水涯。
明水涯斂容,湖藍色的眸子里凝聚著點點月光,開口道:“不清楚。”
“我只知祈洲城主叄月前曾向蜃樓訂購了一批生白骨,一月前又定購了一批無香香囊。蜃樓買賣,都是送貨上門,故而兩次訂單皆派了一組小隊前來護送,結果這兩隊人入了祈州就再也沒有消息傳來……”
明水涯輕輕皺起眉頭,他的容貌本就雌雄莫辨,既有男子的俊朗,又有女子的柔美,二者融合的很好,在月色下如此一皺眉,頗有些動人心魄,讓人想把他的眉頭撫平。
待織柔反應過來時,她的手指離明水涯的眉頭只有一寸距離。
明水涯有些驚訝地挑挑眉,還沒等織柔收回手,便主動低下頭,將眉頭湊近她的手指。
指腹下傳來輕微的粗糙觸感,織柔宛若觸電一般猛地收回手,有些不大自在地低下頭:“抱歉。”
“為何要道歉?”明水涯伸出無名指輕輕撫了撫剛剛織柔觸碰過的地方,聲音帶著笑意:“阿柔以前不也是這樣為我撫平眉頭?”
織柔有些不大自在地將手垂在身後,不願繼續這個話題:“生白骨是什麼?”
無香她知道,戴上以後可以在特定的時間隱藏自己周身氣味,或者散發出特殊的氣味,是沒有靈根的凡人用來保護自己不被妖魔察覺的防身符。
聞此詢問,明水涯墨色沉了沉:“那是可以讓渾身無一塊好肉好皮只剩一口氣的人,重新長出血肉的靈藥。”
明水涯不但是集天下萬寶的蜃樓主人,還是叄不管地帶海市交易的幕後老闆,固然他有什麼奇妙玩意兒織柔都不覺得奇怪:“那後來呢?”
“後來,我又派了人前來探查,結果那些人在入了城主府邸后也失去了音訊。”
“所以你便親自來了?”織柔覺得明水涯真是一個關心下屬的好老闆。
明水涯低低嗯了一聲。
其實不是為此事而來。
是他聽說織柔一出關便下山往西去,他本在北海處理不聽話的兄弟,估摸著她的路程,披星戴月趕來,這才在此刻與她相見。
織柔不知如何接話,而明水涯也不再開口,兩人一路無言。
織柔低著頭不敢看他,又尷尬又緊張,還好這種沉默沒持續多久,一個轉彎,已到客棧門前。
她剛打算道別,就聽見客棧門“砰!”的一聲從內大力推開。
正驚訝間,就看到門口站著清九。他正焦急地往身上披外袍,身上掛著掌柜的和小二,一人拖住他的小腿,一人緊抱住他腰:“不能去啊小公子!!!太危險了!”
“別攔我!”
清九抬手捏了個訣,兩人便猛然鬆開手,他扯回被掌柜的拽去的外袍,跨出門檻,匍一抬頭就看到織柔。
“小師叔!”他欣喜地喊出聲,小跑向織柔:“你沒事吧!”
扒在門口看清人後,掌柜探出半截身子,朝幾人使勁揮手:“哎喲,這不是回來了嗎!快進來!快進來!”
“小師叔我們快進去!”
清九牽著織柔往回走,完全無視了一旁的明水涯。
明水涯一笑,一撩衣擺也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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