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浮生
昨夜淅淅瀝瀝下了整晚的雨,屋內都染上一層濕氣,風驟起,滿園海棠零落,盡成花泥。
易和澤睡的迷迷糊糊,夢裡交錯過太多殘影,醒時猶帶著些恍惚,浮生若夢,莊周夢蝶,大抵如此。
今年的冬天來的晚了,濃濃的秋意里,他已極為畏冷,厚厚的衾被蓋到鼻口,只留一縷烏髮散落在被外。
望向窗外,天已大亮,日上三竿,他半瞇著眼貪懶不肯起床,再往前數些年頭,他可不曾想過能這般悠間過日子,高床軟枕、讓人小心翼翼伺候著,就彷彿回到了幼年時光,然而當年的天真早已被輾碎在塵土裡,再不可得。
如今心愿已了,支撐在身後驅使他不斷前進的那根桿子也跟著塌落,他氣力洩盡,什麼事也不想做,只想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守著這被憐憫賜予的一方天地,過個三年五載。
如果那人高興,或許可以這樣到死去的時候,若是那人心情欠佳,收回這恩賜,他也只能回到早該回去的所在,卑賤的苟活著。
熟悉的癢意刺上喉間,他難耐的咳了起來,咳得狠了,連胸口都陣陣的抽痛。伸手勾住放在床邊小几上的水壺,他急忙倒了一杯茶水,動作太大又濺出幾滴,一口下肚,才勉強止住了些,隔夜的涼水卻又讓胃部隱隱發疼,難受的緊。
帘子掀起,綁著雙髻的侍女水碧快步走了進來,顯然是聽到了他的咳嗽聲,端著一晚熬煮的軟爛的紫蘇棗薑粥,帶著溫暖的香氣,一旁還有一碗黑糊糊的葯湯,幾顆哄小孩用的飴糖就放一邊,水碧憂心道:「公子又發作了?趁著熱多少用些膳食吧。」
易和澤點點頭,粥品香氣撲鼻,似乎還放了些什麼,他嘗不出來,然而胃部的痛感還未消除,他並沒多少食慾,勉強吃了半碗便放下了,又拿起漆黑的葯碗,一飲而盡。
水碧看著他眉頭皺也不皺的喝光葯碗,還不急著吃糖,不禁好奇道:「公子,這葯不苦嗎?」吃起大廚精心烹調的粥品慢吞吞地還吃不完,卻把這看起來可怕至極的葯一口解決。
「自然是苦的。」易和澤望著水碧明亮的大眼,輕聲道:「若是喝得慢了,只會更苦。」
「會慢慢好的。」水碧瞧著易和澤,明明也沒比她大上幾歲,甚至還不到雙十年華,卻如遲暮老人似的死氣沉沉,心中止不住憐憫,不由溫聲寬慰起來。
易和澤對此也只是微微一笑,好或不好,終歸在那人一念之間,他看向窗外,雨打過的天空此刻清澄的呈現半透明的光輝:「我想出去走走。」
在水碧的服侍下披上白狐暖裘,只露出一小半蒼白的臉,他捧著手爐在院落里看了半天風景,其實也無甚好看,但他本就間著無聊,又無力多走,最後坐在院落外的老藤椅上,又昏昏睡了過去。
醒時卻已在床上,渾身讓被子捂的嚴實,他擁被而起,看向室內一角。
房內四角的火盆燃燒的聲音劈啪作響,許是嫌熱,那男人渾身只著單衣,強健的肌理順著柔軟的布料蟄伏著,他手裡拿著本書,翻頁時傳來輕微的沙沙聲,似是感知到他的甦醒,那男人抬起頭來。
鋒銳的眉眼被燈光模糊出柔和的輪廓,易和澤不禁一陣恍惚,前塵往事齊齊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