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飄零 - 第9節

“我自己能走。
”我推開溫穎瑜伸過來的手,強撐著站起來。
肚子越發地沈重,我暗暗咬緊牙關,即使是拼了我的命,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在這些人面前撐一口氣。
只是一個小小的站起來的動作已經耗盡我全身所有的力氣,可是我還是笑了。
“我可以走了,媽。
”這個母親的代名詞深深地觸怒了她,她想再給我一個巴掌,可是在看到我的肚子的時候又垂下了手,大步離開了。
我終究還是出了口惡氣。
可是我再也走不動了。
溫穎瑜見狀上前攙扶,我突然雙腿一軟坐倒在地。
一陣猛烈的劇痛席捲了我的身心,我大聲地呻吟起來。
“你,你怎麽了?”溫穎瑜在一旁幾乎是手足無措的。
我無暇再管其他事情,這該死的疼痛,為什麽還不離開!好痛……真的好痛……1010我被送進了溫穎琪為我準備好的手術室。
醫生是現成的,設備是現成的。
只是他就算再萬能,也不會想到我會在分娩的時候出血不止。
滿天都是血紅一片,我以為我會死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結果我卻活了下來。
那個有著頑強生命力的、讓我害怕的孩子也沐浴在血水中出生了。
我清楚地感覺到他通過我那狹小的、本不該出現在我身上的女性生殖器,由於他太過龐大,醫生將我的下體剪開更大的一個洞口,好讓他滑出來。
骨頭被擠壓著彷佛要碎裂了,可是我毫無感覺。
醫生已經為我做了麻醉,可是我的意識還是清醒的,可我感覺不到痛楚。
直到那個孩子發出驚天動地的喊聲時,我才感到,痛,好像被十輛車子碾過身子一樣,全身上下都脫了力,下身那個將一塊肉塊分離出去的部位痛得似乎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
我只來得及聽到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聲,就陷入沈沈的黑暗中去。
我已經不是我,經歷了生子的過程後,我這一輩子,從此再無逃出這個煉獄的可能。
※※※z※※y※※z※※z※※※我昏迷了三天,睜開眼睛的時候,那三個令我深惡痛絕的人都圍在我的床邊。
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們之間那劍拔弩張的氣氛。
見我醒來,他們臉上難掩欣喜的神情。
我從未覺得這麽挫敗過,為什麽要讓我在經歷過死亡之後,睜開眼睛看到的卻還是這幾個魔鬼?!我幾乎有再死一次的衝動。
“你們滾!”我張開嘴吐出這一句話。
我的聲音太多沙啞太過有氣無力,他們甚至都沒聽清楚。
我閉上眼睛,不讓自己聽見他們細碎的低聲說話聲。
他們最後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相繼離開了我的房間。
身體很痛,心也很痛,這個世界給了我這麽多的災難,到底是因為什麽,我還是留戀著?我的主治醫生姓陳,是個和氣的中年男人。
“醫生,”我眼睛直直地盯著對方,“洛澄今天有沒有來過?”陳醫生放下病歷,說:“沒有啊,他一直都沒有來過。
”我失望地垂下頭。
洛澄,他還回再回來看我嗎?在這個噁心的世界裡面,只有他,是能完全給予我活下去的希望的,我想見他,我想聽他在我耳邊嘮嘮叨叨,否則我會沒有仍然活著的存在感。
我只能繼續等,等他,等我的希望。
他們三個人似乎達成了某種協議。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勸走母親的,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協定了什麽。
他們很有默契地輪流出現在我面前。
我對他們常常是視而不見的,可是他們也不在乎,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呆著,並不強求我說話。
溫穎琛個性比較暴躁,時時會忍不住想要打我,但是到最後關頭,他還是忍住了。
“你的身體現在還很虛弱,最好不要這麽生氣。
”醫生笑眯眯地對我說。
“醫生,我不想再見那幾個人,可不可要求不再見客人?”我疲憊地閉上眼睛。
“我有點了解你們的事。
”醫生仍舊微笑著,“看來最佔下風的是那位叫洛澄的。
”我聽到他這樣說,頓時難堪得想用被子把自己狠狠悶死!“現在最重要得是要養好身體,其他的事先不要想這麽多。
”醫生似乎看出我的窘迫,安慰著說。
我驚訝地望著醫生,他一直保持微笑,我沒聽錯……剛剛他的語氣分明是充滿了鼓勵!“您的意思是……”醫生輕輕點了點頭,說:“自從那孩子出生到現在,你都沒有去看過他,甚至連想要去的意思都沒有。
孩子是很無辜的。
我會完成你的所有要求,只希望你……能對他好一點,畢竟無論你怎麽逃避,你都已經是一個‘母親’。
”一直在昏睡中糾纏著的惡夢突然被無限擴大放到眼前,我發瘋似的大喊:“那不是我的!不是我的!……”“冷靜一點!”醫生連忙說,“我知道你很痛恨現在這樣的情況,我會儘快幫你安排變性手術,冷靜下來好嗎?”我無助地睜大雙眼,任由醫生扶著躺了下來。
很久,我就一直這樣盯著天花板,腦子裡面空蕩蕩的,直到眼睛澀了,才在眨眼的時候看到溫穎琪走了進來。
11陳醫生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他點了點頭,便走到我床邊。
他看了看我,然後搬了張椅子在旁邊坐了下來,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轉過頭去不看他。
此時我的心情太過激動,根本無法平靜下來。
我一向拒絕鎮定劑,陳醫生也很尊重我的意思,從來不對我用那個東西。
在每次狂躁和激憤中,我慢慢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
可是每次只要他來到,我就會失控。
所以我盡量不去看他。
可是他捧住了我的臉。
看到那張曾經熟悉的臉在眼前放大到極限,我的心裏面充斥的是一種陌生的感覺。
“放開我,”我低聲說,聲音裡面的顫抖很是明顯。
“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不希望你後悔。
”溫穎琪徑直說:“我們三個人已經做了一個決定,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那個孩子,就把他送給陳醫生。
他的妻子去年難產死了……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那個孩子。
你怎麽說?”心下一震,我難受地撇開視線,幽幽地說:“你們也會問我的意見的嗎?不是一向喜歡主宰我的嗎?真好笑,這件事又有什麽好問的,我……當然一點意見也……”溫穎琪打斷了我的話:“我去看過他了。
還睡在溫箱裡面,眼睛打都打不開……”“才出生幾天怎麽可能睜得開眼睛……”“他全身紅紅的,很弱小的樣子……醫生說他隨時可能死掉……”隨時可能死掉?隨時可能死掉……他確實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死掉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
我說服自己,強忍著快要滿溢出來的不忍和憐惜之情。
那個孩子跟我太像,我……竟開始挂念起他來。
就為溫穎琪的這番話嗎?還是終究忘不了他在我肚子裡面的時候那種深刻而又痛苦的感覺?還是在他破腹而出的時候帶給我的那種震撼的感覺?是這些,使我放下了偏見?越是帶來痛苦,就越能讓人深深地記住。
我閉上眼睛。
溫穎琪很快就走了。
身為溫氏掌舵人的他,不可能有很多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同樣的,紀遠航也一樣。
只有溫穎琛是最閑著無事的,不過他也不會花太多時間在我身上,因為我現在這副身體,根本不可能供他玩樂,他自然要去別的地方找樂子。
我也正好樂得清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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